那狮子猫通体雪白,唯有一双眼睛湛蓝如宝石,确实品相不凡。
陈宝林怯生生道:“回夫人,这是臣妾……偶然拾得的,见它可怜,便养着了。”
华夫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华贵妃却冷冷开口:“宫中规矩,嫔妃不得私养猫犬。陈宝林,你可知罪?”
陈宝林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臣妾……臣妾不知……求娘娘恕罪……”
“不知?”华贵妃冷笑,“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来人——”
“娘娘,”华夫人忽然开口,语气温和,“一只猫罢了,何必动怒。这猫我看着喜欢,若是宝林不介意,可否割爱?”
陈宝林愣住了。
华贵妃也看向母亲,眼中闪过不解。
华夫人微笑:“我年纪大了,在府中寂寞,若能得此灵猫相伴,也是幸事。当然,不会白要你的。”她示意身后嬷嬷,那嬷嬷立刻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陈宝林手中。
陈宝林手足无措:“这……臣妾不敢……”
“收下吧。”华夫人语气不容拒绝,“这猫,我便带走了。至于宫中规矩……”她看向女儿,“贵妃娘娘宽宏大量,便饶她这一次吧。”
华贵妃虽不明白母亲为何对一只猫感兴趣,但母亲开口,她自然不会驳面子,淡淡道:“既然母亲喜欢,便依母亲。陈宝林,日后谨守宫规,下不为例。”
“谢贵妃娘娘!谢夫人!”陈宝林连连叩首。
华夫人让嬷嬷接过猫,那猫竟不认生,温顺地伏在嬷嬷臂弯里。华夫人伸手摸了摸猫头,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随即与华贵妃相携离去。
陈宝林跪在原地,直到她们走远,才缓缓起身,握着那个沉甸甸的荷包,脸上惊惧未退,眼神却复杂难明。
这一切,被远处假山后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永寿宫,西暖阁。
林微听完春桃的禀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猫?华夫人特意要走了那只猫?”
“是。奴婢看得真切,那猫是陈宝林养的,确实品相极好。但华夫人是何等身份,什么珍奇异兽没见过,为何偏偏对一只宫妃私养的猫感兴趣?”春桃疑惑。
林微沉吟不语。华夫人此举,绝不简单。那只猫……恐怕有问题。
“陈宝林现在如何?”
“回了钟粹宫,一直闭门不出。那荷包奴婢打听了,里面是十两金锭,对陈宝林来说,是笔巨款了。”
“十两金锭换一只猫……”林微眼中光芒闪动,“春桃,你立刻去查,那只猫的来历。陈宝林说是‘偶然拾得’,去查清楚,究竟是从哪里拾得,何时拾得。另外,打听一下,华夫人在宫外,是否有什么与猫相关的……喜好,或者忌讳。”
“是。”
春桃退下后,林微独自思索。华夫人入宫,绝不只是探望女儿那么简单。要猫这个举动,看似随意,却透着古怪。她想起太后昨日的话——华氏势大,外戚之忧。
镇北将军手握边关重兵,华贵妃在宫中地位尊崇,若再进一步……皇帝能安心吗?太后能允许吗?
而自己,恰恰是那个可能打破平衡的人。
正想着,张嬷嬷悄悄进来:“娘娘,那两件小袄,已经‘洗净晾干’,奴婢亲自送回了司制房。秦司制接了,脸色不大自然,但没说什么,只让奴婢转告娘娘,她会亲自盯着重做。”
“嗯。”林微点头,“嬷嬷辛苦了。司制房那边,可还有别的动静?”
张嬷嬷压低声音:“孙绣娘传话,说秦司制今日有些心神不宁,下午独自在值房里待了很久,出来时眼睛有些红,像是哭过。另外,她听到秦司制吩咐手下,将一批‘有瑕疵’的衣料悄悄处理掉,不是走正常报废流程,而是让心腹宫女连夜送出宫去。”
连夜送出宫?销毁证据?
林微眸光微冷。看来,秦司制是怕了。华贵妃的连环计被识破,她这个执行者恐怕也收到了警告或压力。
“知道了。告诉孙绣娘,继续留意,但千万小心。”
“老奴明白。”
张嬷嬷退下后,林微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却久久未落墨。
眼前仿佛有一张巨大的网,华贵妃、秦司制、王管事、镇北将军夫人……甚至太后、皇上,都被网罗其中。而她,正站在网的中央。
每一条丝线都透着危险,却又都可能是突破口。
华贵妃步步紧逼,手段阴毒。太后暗中观察,态度暧昧。皇帝忙于朝政,分身乏术。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还有那些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关系。
但,够了。
她提起笔,沾满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四个字:
以静制动。
笔锋沉稳,力透纸背。
她不会主动出击,至少现在不会。华贵妃越是急迫,越容易露出破绽。她要做的,是加固自己的防线,搜集更多的证据,等待那个最合适的时机。
而那个时机,或许就藏在华夫人反常的举动里,藏在孙绣娘的耳朵里,藏在陈宝林那个沉甸甸的荷包里,甚至……藏在那只被带走的、神秘的猫身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冬日的白昼总是短暂。永寿宫开始点灯,暖黄的光晕一圈圈荡开。
林微放下笔,走到窗边。远处,毓秀宫的灯火格外明亮,隐约有丝竹声传来,似乎在设宴为华夫人接风。
热闹是他们的。
她转过身,走向寝殿。那里,有她的霁儿,有她在这个冰冷宫廷中,唯一的温暖与铠甲。
夜色如墨,渐渐吞没了一切声响与光亮。但有些东西,正在这墨色之下,悄然滋生,蔓延,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蛛网已成,只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