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林微轻轻摇头,目光落在熟睡的霁儿脸上,“从前或许会怕。但现在,有了霁儿,有了必须守护的东西,便没什么好怕的了。只是……”她看向春桃,眼神清明,“往后行事,需更加谨慎,思虑更需周全。我们今日看似赢了,却也树敌无数。这后宫,没有永远的胜者,只有暂时的平衡。”
春桃用力点头:“奴婢明白。奴婢和永寿宫上下,一定誓死追随娘娘。”
夜幕彻底降临,宫灯逐次亮起。晚膳林微只用了几口,便没什么胃口。她坐在灯下,看着那幅还未完全收尾的发绣《心经》。最后一截咒语,还差几针。
她拿起针,穿好发线,就着明亮的烛光,一针一针,绣完了最后几个字。
“菩提萨婆诃”。
一切圆满。
最后一针落下,她轻轻舒了口气。这幅凝聚了她无数心血、承载着她对太后敬意、亦是她在这场风波中精神依托的绣品,终于完成了。
几乎是在同时,外间传来通传:“皇上驾到——”
林微起身,将绣绷轻轻放在一旁,整理了一下衣襟,迎了出去。
宇文玺依旧是一身常服,独自一人,踏着夜色而来。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色。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宇文玺走进暖阁,目光先落在摇篮上,“霁儿睡了?”
“是,刚睡熟。”
皇帝走到摇篮边,静静看了片刻沉睡的孩子,然后转身,目光扫过桌案上的绣绷。
“绣完了?”
“是,刚刚完成。”
宇文玺走过去,拿起绣绷,对着烛光细看。三色发丝在暖黄的光晕下,交织出庄严而温柔的光泽,经文笔划圆融内敛,仿佛自有生命。
“你很用心。”他放下绣品,看向林微,“今日,也很大胆。”
林微垂眸:“臣妾别无选择。”
“朕知道。”宇文玺在榻上坐下,“坐吧。”
林微依言坐下,隔着小小的茶几。
“华氏之事,到此为止。前朝后宫,朕会压下去。”宇文玺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但你要记住,扳倒一个华氏不难,难的是稳住随之而来的局面。协理六宫,不是只有权力,更多的是责任。后宫安稳,前朝才能少些纷扰。”
“臣妾明白。定当以惠妃姐姐为榜样,谨慎行事,以和为贵,但亦不纵容阴私。”林微答道。
宇文玺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烛光在她长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这个女子,今日在慈宁宫大殿上锋芒毕露,镇定自若,此刻在他面前,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沉静。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或许,都是。
“你兄长林清,此次暗中协助,有功。”宇文玺忽然道,“朕会记得。”
林微心中一紧,忙道:“兄长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是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有功当赏。”宇文玺语气平淡,“朕已决定,擢升他为翰林院侍讲学士,参与编修先帝实录。”
从编修到侍讲学士,虽是清贵文官的寻常升迁,但参与编修先帝实录,却是极大的荣耀和信任,意味着正式进入皇帝近臣的视野。这既是赏赐,或许……也是一种无形的牵制与提醒。
“臣妾……代兄长谢皇上隆恩。”林微起身行礼。
宇文玺抬手虚扶:“起来。这是你兄长应得的。”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你很好。霁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是他的福气。”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林微心头微微一颤。她抬眸,对上皇帝深邃的眼。那里面,有审视,有考量,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认可。
“皇上谬赞了。能抚养皇子,是臣妾的福分。”
宇文玺不再多言,起身道:“朕还有奏章要看,你早些歇息。明日……还有许多事。”
“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林微站在门边,许久未动。夜风很冷,吹在脸上,让她愈发清醒。
今日,是结束,也是开始。
华贵妃的时代落幕了。
属于她林微的、真正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转身,走回暖阁,吹熄了多余的烛火,只留一盏小灯。柔和的光晕笼罩着摇篮,霁儿睡得正甜。
她轻轻抚过孩子细嫩的脸颊,低声道:“霁儿,娘亲会保护你,也会……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窗外,更深露重。紫禁城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
但长夜之后,终有黎明。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那必将到来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