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图穷匕见
延禧宫被变相封锁调查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后宫瞬间炸开。表面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各种猜测、流言甚嚣尘上。有人说德妃私藏巫蛊之物,意图不轨;有人说延禧宫地下挖出了前朝秘宝,德妃想据为己有;更有甚者,将之前华贵妃利用“灵猫”害人之事,与德妃宫中的“怪猫”传闻联系起来,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惠妃以“协理宫务、彻查隐患”之名,调派了可靠人手,将延禧宫后殿及桂花树区域团团围住,名义上是“清理消毒”,实则彻底隔绝了德妃与那处秘密的联系。德妃被“请”到前殿居住,身边只留了两名贴身宫女,其余宫人皆被暂时看管讯问。她虽仍是德妃,却已形同软禁,往日的低调从容荡然无存,整日面色阴沉,眼神闪烁不定。
林微在永寿宫稳坐钓鱼台,却并非全然无事。她通过惠妃和张嬷嬷的渠道,密切关注着延禧宫的一举一动,同时也留意着贤妃及其他各宫的动向。贤妃依旧闭门谢客,安静得反常。而原本与德妃略有往来的几个低位妃嫔,此刻都噤若寒蝉,纷纷向永寿宫或惠妃处示好。
皇帝对此事保持了沉默,既未表示支持,也未下令停止调查,仿佛默许了惠妃和林微的行动。但苏公公私下透给张嬷嬷一句话:“皇上问,延禧宫的‘不洁之气’,可曾沾染了别处?”
林微明白,皇帝这是在问,德妃之事,是否牵扯更广?尤其是否牵扯到……贤妃?或是其他有皇子、公主的宫室?他需要确保皇嗣安全,也需要评估此事对前朝后宫平衡的影响。
“告诉苏公公,孙太医已用特制香药查验过临近宫室,目前未见异常。但为保万全,建议对各宫皇子、公主居所,也进行一次彻底的熏艾清洁,并由太医请平安脉。”林微回复道。这既是对皇帝忧虑的回应,也是一个将调查范围合理化扩大的机会。
与此同时,宫外追踪胡驼子和那些黑罐子的人,终于传回了有价值的消息。
“娘娘,那辆青布小车最后消失的坊区,我们的人日夜蹲守,终于发现胡驼子的踪迹。”张嬷嬷低声禀报,眼中带着兴奋与凝重,“他藏身在一家不起眼的棺材铺后院里!那棺材铺掌柜,是他远房表亲。我们的人装作订寿材的客人进去探过,后院里确实有几间上锁的厢房,气味……很怪,混合着药材、兽皮和一种甜腥气。而且,昨夜三更,有人看到胡驼子和一个蒙面人,从里面抬出几个罐子,装上一辆马车,往西城门方向去了。我们的人跟了一段,发现那马车最后进了……进了兵部朱侍郎在京郊的一处别院!”
兵部朱侍郎!德妃兄长往来密切的华雄旧部!
线索终于串起来了!德妃通过其兄,与兵部朱侍郎勾结。朱侍郎利用职权或关系,网罗了胡驼子这样的江湖奇人,提供药物、驯兽技术支持,甚至提供宫外藏匿、转移证物的据点!那些黑罐子,最终流向了朱侍郎的别院。那里,或许就是他们制造、储存那些阴毒之物的大本营!
“好!”林微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将这个发现,通过最隐秘的渠道,透露给陆铮陆统领!记住,只透露地点和线索,不要提是我们的人查到的,就说是‘江湖眼线’偶然发现,报与宫中知道的。”
陆铮是皇帝的人,又是锦衣卫指挥使,查办此事名正言顺,且手段雷霆。由他出手,直捣黄龙,既能避免林微这边直接与朱侍郎、乃至德妃兄长正面冲突,又能最快拿到铁证!
“另外,”林微补充,“让我们的人立刻从棺材铺附近撤出,莫要留下痕迹。接下来,是陆统领和皇上的事了。”
安排妥当,林微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那根弦依旧紧绷。德妃被困,外围据点暴露,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狗急跳墙,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果然,当日下午,被软禁在延禧宫前殿的德妃,突然“病倒”了。说是心疾突发,腹痛如绞,冷汗淋漓,几近昏厥。看守的嬷嬷不敢怠慢,连忙报给惠妃。
惠妃立刻带了孙太医前去。孙太医诊脉后,眉头紧锁,回禀惠妃:“德妃娘娘脉象急促紊乱,确有急症之象,但……细究之下,又有些蹊跷,似有药物激发的痕迹。且娘娘一直捂着腹部,却拒绝下官详细检查。”
“药物激发?”惠妃心中警铃大作,“可能是什么药?”
“似是能引发类似心疾、腹痛症状的虎狼之药,但用量控制得极精,不至立刻致命,却能制造重病假象。”孙太医低声道,“娘娘,此症虽险,但尚可控制。只是……德妃娘娘坚持要见昭贵妃娘娘一面,说有紧要之言,关乎……皇子安危。”
又是“皇子安危”!惠妃脸色一变。这与之前那封匿名信的口吻何其相似!
“她说,若见不到昭贵妃,便……便无人能阻大祸。”孙太医复述着德妃的话,也是心惊肉跳。
惠妃不敢擅自做主,立刻派人密报林微。
林微接到消息,沉思片刻。这显然是德妃的最后一搏,或者说,是谈判、是威胁。她选择“病倒”,一来可以借就医之名暂时松动看守,二来以“皇子安危”为饵,逼自己前去见面。去,必有风险,可能是陷阱,可能是挟持,也可能是更阴毒的算计。不去,她便可以散布“昭贵妃见死不救、心中有鬼”的言论,甚至可能真的铤而走险,做出危害霁儿之事。
“告诉惠妃姐姐,本宫去。”林微做出了决定,“但请姐姐和孙太医同去,另外,调一队可靠的侍卫,暗中围住延禧宫前殿,听我信号。殿内,只许德妃两名贴身宫女在旁,其他人一律退出殿外。本宫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伎俩。”
未时三刻,林微乘轿来到延禧宫。惠妃与孙太医已在殿外等候。殿外围着惠妃调来的嬷嬷和太监,看似寻常,实则戒备森严。
林微步入前殿。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德妃半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异常鲜红,眼神涣散中透着一股疯狂的光芒。两名贴身宫女跪在榻边,瑟瑟发抖。
“昭贵妃……你终于来了。”德妃声音嘶哑,带着古怪的笑意。
“听闻德妃姐姐突发急症,本宫特来探望。”林微在离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神色平静,“姐姐有何紧要之言,现在可以说了。”
德妃盯着她,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紧要之言?呵呵……林微,你以为你赢了?扳倒了华氏,现在又来动我?你以为皇上真的信你?宠你?他不过是利用你,来除掉我们这些碍眼的钉子罢了!等我们都没了,你以为你的下场会好?”
“姐姐病糊涂了,尽说些胡话。”林微不为所动,“若姐姐只是想说这些,那本宫便不打扰姐姐休养了。”
“休养?”德妃忽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坐起,“我都快死了,还休养什么!林微,我告诉你,我活不成,你也别想好过!你不是最在乎你那宝贝儿子吗?你以为把他护在永寿宫就安全了?这宫里想让他死的人,多了去了!华氏是明枪,还有暗箭呢!你知道贤妃为什么一直那么安静吗?因为她才是最聪明、最狠的那个!她早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眼睛猛地瞪大,露出极致的恐惧,手指颤抖地指向林微身后某个方向。
林微心头一凛,猛地回头,却只看到殿内摇曳的烛影和紧闭的门窗。惠妃和孙太医在门口,并未进来。
“她……她来了……”德妃的声音变得尖锐而破碎,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不……不是我……药是她给的……猫也是她教的……罐子……罐子里的东西……是她说……要留给最合适的时机……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面色由白转青,眼珠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太医!”惠妃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