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林微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
“查。”她转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永寿宫上下,每一个角落,每一件东西,经手过小殿下饮食起居的每一个人,都给本宫彻查。今日之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是!”张嬷嬷肃然应道。
“孙太医,你全力救治霁儿,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开单子去太医院取,若有阻拦,报本宫名号。”林微顿了顿,又道,“另外,悄悄去请一位信得过的儿科圣手,以给本宫请脉的名义进来,共同参详。”
“微臣明白。”
孙太医继续施针,林微守在榻边,握着霁儿的小手。那手软软的,烫得吓人。她想起今日典礼上,自己接过金宝时那冰凉的触感,想起太后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皇帝冕旒后看不真切的脸。
九重春色,果然是料峭难当。
一个时辰后,霁儿的热度终于退下去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沉沉睡去。孙太医开了药方,亲自去煎药。
张嬷嬷那边也有了线索。
“娘娘,”她脸色极其难看,“在小殿下常玩的布老虎里,发现了这个。”
她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精巧的、已经拆开的布老虎。老虎肚子里,除了寻常的棉絮,还混着一些暗褐色的、细碎如尘的粉末。
“这是什么?”林微问。
“老奴已让太医查验过,是‘赤焰草’晒干磨成的粉。”张嬷嬷声音发颤,“此物产于西南瘴疠之地,少量可致高热惊厥,若剂量大些,能烧坏孩童脑髓,使人痴傻甚至夭亡。这布老虎……是年前内务府统一送来的年节赏玩之物,各宫皇子公主都有。”
各宫都有?林微眸光一凛:“其他皇子公主可有事?”
“老奴已悄悄打听过,目前尚无。”
也就是说,只有霁儿的这只被动了手脚。而且是在年前就送了来,潜伏至今才发作——选在她册封皇贵妃的当日,这是要给她一个怎样的“贺礼”?
“内务府经手此物的人,全部暗中控制起来。”林微声音平静,眼底却凝着寒冰,“不要惊动旁人。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
夜深了。
永寿宫灯火未熄。霁儿服了药,热度暂时稳住,却仍睡得不安稳,时不时惊跳一下。林微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抚。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簌簌落在庭院里,将白日典礼留下的红毡痕迹渐渐覆盖。
春桃悄声进来:“娘娘,乾清宫来人了,说皇上听说小殿下不适,特赐下御用退热安神的香丸,并问可需加派太医。”
林微抬眼:“皇上如何知道的?”
“说是……太后那边听闻永寿宫急召太医,关心问了一句,皇上便知道了。”
太后?林微心中微动。今日慈宁宫请安时,太后那句“霁儿是个有福的”,此刻想来,竟似别有深意。
“回禀皇上,霁儿只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谢皇上隆恩。”她顿了顿,“将香丸交给孙太医查验,若无问题,便收着吧。”
“是。”
春桃退下后,林微低头看着怀中孩子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头。
她想起穿越之初,只求自保,安稳度日。可这深宫如漩涡,不进则退,不退则亡。她一步步走到今日,手上已不干净,身后已无退路。
而如今,他们连霁儿都不放过。
那么,便怪不得她了。
“娘娘,”张嬷嬷又悄声进来,脸色比之前更凝重几分,“内务府那边……有个小太监,在咱们的人去之前,已经投井自尽了。正是负责分发各宫玩偶的其中一个。他屋里搜出了这个。”
那是一张银票,京城最大钱庄的兑票,面额不小。而夹着银票的,是一页撕毁的佛经残页,上面有檀香的味道——慈宁宫小佛堂特有的、太后礼佛用的那种檀香。
林微盯着那页残经,许久,忽然轻轻笑了。
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那双眸子更冷了几分。
“将东西收好,不必再查了。”她平静地说。
张嬷嬷愕然:“娘娘?”
“既然有人希望我们查到这里,那便如他们所愿。”林微将霁儿放回榻上,细心掖好被角,“有些戏,总要有人演下去,才能看清台下,到底坐着多少看客。”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吹散了室内的暖意。
庭院中,那几株春桃的花苞在雪夜里瑟瑟颤抖,却依旧紧紧包裹着,等待着真正春暖花开的那一日。
林微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化作一滴冰凉的水。
“倒春寒啊……”她轻声自语。
最冷的寒意,往往出现在春暖之前。
而她,必须熬过去。
为了霁儿,也为了自己。
皇贵妃的宝座,从来不是终点。
只是另一场更凶险博弈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