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钱太监说,他悄悄翻了内务府近三年的记档。”张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慈宁宫这三年,共调出宫人八名,其中五名是年老放出的,三名是‘病故’。但奇怪的是,那三名‘病故’的宫人,都没有留下详细的脉案和死因记录。其中一人……是八年前德妃生产时,在产房外伺候过的嬷嬷。”
林微猛地抬眼:“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叫周喜家的,原是德妃宫中的管事嬷嬷。小皇子夭折后不久,她就‘病故’了。”张嬷嬷道,“可钱太监说,他隐约记得,前两年似乎有人在浣衣局见过一个长得像周喜家的老嬷嬷,但当时没在意。如今想来……”
“周喜家的可能没死。”林微接道,“她被调去了慈宁宫,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隐姓埋名。”
张嬷嬷点头:“还有,钟粹宫那边,丽嫔入宫前,曾有个教引嬷嬷,也是从慈宁宫出去的。那嬷嬷在丽嫔入宫后不久,就‘告老还乡’了。”
慈宁宫……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将丝线悄悄伸向各宫。德妃,丽嫔,甚至贤妃……背后可能都有它的影子。
“钱太监还查到什么?”
“贤妃长春宫被查抄时,逃走的那个死士首领,身上搜出的令牌……”张嬷嬷顿了顿,“钱太监说,他年轻时在先帝身边伺候,曾见过类似的令牌。那是……崔家暗卫的标识。”
崔家!太后的母家!
林微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许多碎片瞬间拼凑起来。
贤妃与“蕖先生”勾结,谋害皇嗣,动摇国本。而贤妃背后,可能有崔家的支持。太后作为崔家女,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知情者?是默许者?还是……主使者?
皇帝铲除贤妃,表面是清理后宫,实则是在打击崔家的势力。而太后,为了维护母家,或是为了别的什么,将怒火转移到了揭破此事的林微和霁儿身上?
又或者……太后本就不愿看到皇长子顺利长大?毕竟,皇长子一旦立储,林微这个生母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而崔家在后宫的影响力将进一步削弱。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娘娘,”张嬷嬷担忧地看着她,“若真是太后……我们该如何是好?”
林微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们没有证据。”
秦姑姑的证言,钱太监的查访,吴嬷嬷的回忆……这些都只是线索,不是铁证。以太后之尊,若无确凿证据,谁也动不了她。
况且,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他需要崔家的势力来平衡朝堂,也需要太后在后宫坐镇。至少在现阶段,他不会与太后彻底翻脸。
所以,林微和霁儿,就成了这场博弈中,最容易被牺牲的棋子。
“那我们……”张嬷嬷的声音有些发颤。
“等。”林微的声音异常平静,“等对方再出招,等他们露出更多的破绽。也等……皇上回銮。”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夜风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远处,慈宁宫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只有几点灯火,像野兽的眼睛。
“张嬷嬷,”她忽然问,“吴嬷嬷是后日出宫吧?”
“是。”
“安排一下,本宫要亲自送送她。”林微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有些话,本宫想当面问问。”
“娘娘,这太冒险了!”张嬷嬷急道,“若让太后知道……”
“太后已经知道了。”林微打断她,“从我们开始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既然如此,不如把戏唱得更真些。”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短信,装入信封,递给张嬷嬷:“这封信,你想办法送到惠贵妃手中,务必亲手交给她,不要经任何人之手。”
张嬷嬷接过信,入手沉甸甸的:“娘娘,这是……”
“是保命符,也是投名状。”林微看着她,“告诉惠贵妃,若她信我,便按信中所言行事。若不信……便烧了它,只当从未见过。”
“是。”张嬷嬷将信仔细收好。
“还有,”林微又道,“让冯三娘和周娘子从今晚起,轮流守在霁儿床边,寸步不离。永寿宫所有饮食用水,一律从我们自己的小厨房出,采买之人必须是信得过的,所有食材都要银针试过。”
“老奴明白。”
交代完一切,林微才觉得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中却纷乱如麻。
太后,皇帝,崔家,前朝,后宫……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她只是网中一只小小的飞蛾。
可即便是飞蛾,也要扑火一试。
不为别的,只为霁儿能平安长大,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有一线生机。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梆,梆,梆……三更天了。
长夜漫漫,黎明尚远。
林微睁开眼,看向桌上那盏将尽的油灯。火苗微弱地跳动着,仿佛随时会熄灭,却依旧顽强地燃烧着,照亮这一方小小的黑暗。
她伸出手,护住那点微光。
只要火种不灭,终有燎原之日。
(第十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