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肩头微微耸动。许久,才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帮我?谁都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
她慢慢走远了,素白的身影消失在梅林深处,像一抹随时会消散的魂魄。
林微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德妃的异常,吴嬷嬷的欲言又止,容嬷嬷的恐惧,慈宁宫若隐若现的影子……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
而她和霁儿,正站在漩涡边缘。
“娘娘,风大了,回去吧。”春桃轻声提醒。
林微收回目光,转身上轿。轿辇继续前行,她却再无闭目养神的心思。德妃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扎在心里——谁都帮不了我。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一个妃嫔绝望至此?甚至连皇贵妃的援手都不敢接受?
除非……那个威胁她的人,位高权重到连皇贵妃也抗衡不了。
太后。只有太后。
回到永寿宫,林微立刻召见了冯三娘和周娘子。两人如今日夜轮守霁儿,几乎寸步不离。
“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林微问。
冯三娘摇头:“回娘娘,小殿下一切安好,饮食起居都由我们三人亲自经手,绝无外人靠近。”
周娘子补充道:“只是……昨日有个小太监在永寿宫外探头探脑,被我们发现了,他说是走错了路。老奴觉得可疑,让张嬷嬷去查了,是内务府新调来的,底细还不清楚。”
内务府新调来的……林微眸光一冷:“把人盯紧了,若再有异动,不必声张,直接拿下。”
“是。”
她又问了些霁儿近况,才让两人退下。张嬷嬷这才有机会上前禀报:“娘娘,惠贵妃那边回信了。”
林微精神一振:“如何?”
张嬷嬷递上一个蜡封的小竹筒。林微拆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有两个字:可信。
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惠贵妃选择了信任,选择了与她站在一起。在这深宫之中,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力量。
“另外,”张嬷嬷低声道,“钱太监那边又递了消息,说查到些旧事。八年前德妃生产时,负责接生的稳婆共有三人,其中两人在德妃小皇子夭折后不久都‘意外’身亡。剩下一个,姓孙,在事发后疯了,被送出宫,据说没多久也病死了。”
又一个“意外”,又一个“病死”。这宫里的“意外”和“病死”未免太多了。
“那个疯了的孙稳婆,可还有家人?”
“有个女儿,嫁在京郊农家。”张嬷嬷道,“钱太监已经让人去找了,只是时隔八年,不知还能问出些什么。”
“务必找到。”林微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交代完一切,林微才觉得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走到暖阁,霁儿刚睡醒午觉,正被乳母抱着喂水。见到她,立刻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要抱。
林微接过孩子,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霁儿身上奶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温暖而踏实。他将小脑袋靠在她肩头,软软地蹭了蹭。
“娘亲在呢。”林微轻声说,像是说给孩子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谁也别想伤害你。”
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雪已经开始化了,檐下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像是时光流逝的声音。
春天,真的要来了。
可林微知道,在真正的春暖花开之前,必然还有最后一场,也是最猛烈的一场倒春寒。
而她,必须做好准备。
“张嬷嬷,”她忽然开口,“从今日起,永寿宫闭门谢客。除了惠贵妃,任何人来访,一律称病不见。”
“娘娘,这会不会……太过明显?”张嬷嬷有些担忧。
“明显又如何?”林微眼中闪过冷光,“本宫就是要告诉他们,永寿宫戒备森严,他们若想动手,尽管来试试。”
与其被动防守,不如摆明车马。她要让暗处的人知道,永寿宫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想要动霁儿,先得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另外,”林微又道,“让小厨房每日多备些点心吃食,分量要足。从今日起,永寿宫所有宫人,饮食一律从大厨房出,不得私自开伙。”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饮食中下毒,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绑在一起。若真有人动手,永寿宫上下谁都逃不掉。
张嬷嬷明白了她的用意,肃然应道:“老奴这就去办。”
林微抱着霁儿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渐渐消融的积雪。几株春桃的花苞又鼓胀了些,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
寒冬将尽,春日可期。
可这深宫的春天,从来都是染着血色,伴着阴谋,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到来的。
她低头,在霁儿额头上轻轻一吻。
“不怕,娘亲在。”
窗外,一滴融化的雪水从檐角落下,在青石板上溅开,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映着阳光,亮得刺眼。
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难熬。
而林微知道,这场风雨,已经不远了。
(第十一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