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蝉鸣盛夏
第八章：夜探冷泉
霁儿的情况稳定下来后，林微才敢离开片刻。她吩咐周娘子和乳母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又让张嬷嬷将清音阁里里外外彻底检查了一遍，凡是可疑之物一律清除。
做完这些，已是黄昏时分。林微站在廊下，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心中翻涌着冰冷的杀意。那个对霁儿下手的人，无论藏得多深，她都要揪出来，千刀万剐。
“娘娘，”冯三娘悄声过来，“那个太监的底细，查到了。”
“说。”
“他姓李，是行宫本地人，三年前才净身入宫，一直在冷泉轩当差。”冯三娘低声道，“此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很少与人往来。但奴婢打听到，他有个妹妹在京城，嫁了个小商人，日子过得艰难。前些日子，他妹妹家突然阔绰起来，买了宅子，还请了丫鬟。”
“钱财来源可查清了？”
“说是做生意赚的，但做什么生意，没人知道。”冯三娘顿了顿，“还有，昨夜翡翠给他的那个荷包，奴婢设法看到了——里面不是银钱，是几张银票，面额不小。”
收买。用大笔银钱收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太监。翡翠背后的“主子”，出手真是阔绰。
“冷泉轩那边呢？可有什么异常？”
“奴婢今日扮作洒扫宫女，去冷泉轩附近转了一圈。”冯三娘神色凝重，“那地方确实古怪。明明是个偏僻院落，却有两个侍卫把守，说是里面存放着行宫的贵重器物，闲人免进。可奴婢问过行宫的老人，冷泉轩早就废弃多年，根本没什么贵重器物。”
有侍卫把守的废弃院落……林微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欲盖弥彰。
“那两个侍卫，可看清模样？”
“都是生面孔，不是行宫常备的侍卫。”冯三娘道，“奴婢留意了他们的佩刀，制式与宫中侍卫不同，倒像是……私兵。”
私兵！林微心头一震。能在皇帝的行宫里安插私兵，这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
“娘娘，我们接下来……”冯三娘请示道。
“今夜子时，本宫要去冷泉轩。”林微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娘娘！”冯三娘急道，“太危险了！那里有侍卫把守，还有那个李太监，万一……”
“没有万一。”林微打断她，“本宫必须知道，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若真是针对皇上、针对霁儿的阴谋，我们晚一刻发现，便多一分危险。”
她看着冯三娘，眼中闪过一丝柔和：“冯娘子，你跟了本宫这么久，本宫信你。今夜你随本宫去，周娘子留下保护霁儿。记住——若有危险，你只管带本宫突围，不必恋战。”
冯三娘眼眶一热，重重点头：“奴婢誓死保护娘娘！”
是夜，子时。
行宫沉浸在夏夜的静谧中。虫鸣阵阵，山风呜咽，一轮弯月悬在天边，洒下清冷的光辉。
林微换上了一身深色便服，头发挽成最简单的发髻，用布巾包住。冯三娘也是一身黑衣，腰佩短剑，眼神锐利如鹰。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清音阁，沿着偏僻的山径往冷泉轩方向去。月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地面上摇曳不定。
冷泉轩位于行宫最西侧，背靠悬崖，面朝深涧，位置极为险要。远远的，林微便看到了那两个侍卫的身影——他们站在院门外，一动不动，如同两尊石像。
“娘娘，从后面绕过去。”冯三娘低声道，“那里有棵老松，可以翻墙进去。”
两人绕到冷泉轩后墙。果然，一株虬结的老松紧贴着墙根生长，枝干粗壮，正好可以借力。冯三娘先上，身手矫健如猿，几下便攀上墙头，俯身查看片刻，朝林微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林微深吸一口气，跟着攀上。墙内是个荒废的庭院，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正中的屋舍门窗紧闭，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
“娘娘小心脚下。”冯三娘扶她落地，两人猫着腰，借着杂草的掩护，慢慢靠近主屋。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林微和冯三娘立刻屏息，躲到一根倾倒的廊柱后。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太监提着一盏灯笼走出来，四下张望片刻，朝院门外走去。借着灯笼的光，林微看清了他的脸——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眼神却透着阴鸷。
等李太监走远，两人才从藏身处出来。冯三娘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取出随身携带的细铁丝，在锁孔里拨弄几下，锁便开了。
“娘娘，奴婢先进。”冯三娘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进去。
林微紧随其后。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破败的窗棂透进来，勉强能看清轮廓。这里似乎是个厅堂，桌椅倒了一地，积了厚厚的灰尘。
“这边。”冯三娘指向一扇侧门。
侧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隐约有光亮透出。两人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靠近。越往里走，空气中那股陈腐的灰尘味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药味？
林微心中疑窦丛生。一个废弃的院落，怎么会有药味？
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的木门。冯三娘从门缝往里看，片刻后，朝林微点了点头。
林微凑过去。门内是一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屋子，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屋中点着一盏油灯，灯光昏暗，勉强照亮了四周。靠墙摆着一张床榻，榻上似乎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被子，看不清面容。床边有个小几，上面放着药碗、水壶等物。
最让林微心惊的是——床榻旁，竟然坐着翡翠！
她换了一身朴素的宫女服饰，正低头缝补着什么。灯光照在她脸上，那张曾经娇艳明媚的脸，如今憔悴不堪，眼下有着深深的阴影。
“咳咳……”床榻上的人忽然咳嗽起来，声音嘶哑苍老。
翡翠连忙放下针线，端起药碗：“主子，该喝药了。”
主子？！林微浑身一震。翡翠口中的“主子”，竟然藏在这冷泉轩里？会是谁？
床上的人艰难地坐起身。借着昏暗的灯光，林微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枯槁如鬼的面孔，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蜡黄松弛，布满褶皱。可即便如此，林微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太后！
竟然是太后！那个应该在慈宁宫“静养”的太后，竟然秘密出现在西山行宫的冷泉轩！
林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蔓延全身。皇帝明明说太后在慈宁宫静养，太医也说太后中风卧床，口不能言——可眼前这个太后，虽然病重，却分明是清醒的！
“药……苦……”太后声音微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半天。
“主子忍忍，喝了药才能好。”翡翠小心翼翼地将药喂给她，又拿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
太后喝完药，靠在枕上喘息良久，才缓缓道：“那边……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翡翠低声道，“李太监收了银子，会按计划行事。只是……皇贵妃那边，似乎有所察觉。”
“林微……”太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那个贱人……害得哀家……好苦……”
“主子放心，这次她逃不掉。”翡翠眼中闪过阴冷的光，“等事成之后，主子便可重掌大权，到时候，想怎么处置她，都由您。”
“皇帝呢？”太后问，“他……可起疑了？”
“皇上这几日都在观云殿，看似闲散，但奴婢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翡翠迟疑道，“尤其是昨日，皇贵妃的皇子中毒，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加派了行宫的守卫。”
太后沉默片刻，忽然冷笑：“知道又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若识相，乖乖退位，哀家还能留他一条性命。若是不识相……便休怪哀家无情！”
退位？！林微心头剧震。太后竟然要逼皇帝退位！她怎么敢？又凭什么？
翡翠似乎也有些不安：“主子，我们的人……真的够吗？行宫内外都是皇上的亲信，万一……”
“没有万一。”太后打断她，眼中燃起疯狂的光，“崔家虽然倒了，但哀家经营这么多年，岂会没有后手？行宫的三百守卫，有一半是我们的人。京城那边，哀家也安排了人手，只要这边得手，那边便会立刻响应。”
她喘了几口气，继续道：“最重要的是……玉玺，哀家已经拿到了。”
玉玺？！林微几乎要惊呼出声。传国玉玺，竟然在太后手中！难怪她敢如此狂妄！
翡翠也吃了一惊：“主子，玉玺不是在皇上……”
“皇帝南巡前，将玉玺交给了哀家保管，说是以防万一。”太后阴冷地笑了，“他大概没想到，这‘万一’，会应在自己身上。”
原来如此！皇帝南巡，将玉玺交给太后保管，本是信任之举，却成了太后谋逆的利器！
林微只觉得手脚冰凉。她终于明白了太后的全盘计划——借着皇帝来西山避暑的机会，控制行宫，逼迫皇帝退位，然后以太后的身份，以玉玺为凭，另立新君。届时，朝中那些崔家的余党，定会响应。
好毒的计策！好深的算计！
“主子，”翡翠忽然压低声音，“皇贵妃那边……要不要先除掉？她太碍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