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蝉鸣盛夏
第九章：山雨欲来
观云殿的夜，漫长而煎熬。
林微几乎一夜未眠。她抱着霁儿坐在内室，听着殿外呼啸的山风和隐约的脚步声。侍卫们轮班巡逻，铠甲相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阵风吹草动，都让她心头一紧。
和贵妃也睡不着，由宫女搀扶着来到林微这边。两人对坐着，相顾无言，只有烛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妹妹，”和贵妃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颤意，“你说……我们能平安度过这一夜吗？”
林微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涌起一丝同情。和贵妃与她不同，入宫以来虽也经历风波，却从未直面这等生死大事。如今有孕在身，又身处险境，恐怕已是惊弓之鸟。
“姐姐放心，”林微握住她的手，“皇上既让我们来观云殿，必是做了万全准备。这里是行宫最险要处，易守难攻。太后那些人，没那么容易上来。”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并无十足把握。太后经营多年，能在皇帝眼皮底下将玉玺握在手中，能将翡翠安排进行宫，能收买行宫守卫——她的势力，绝不可小觑。
“可太后……毕竟是皇上的生母。”和贵妃低声道，“皇上真能狠下心吗？”
这个问题，林微也答不上来。帝王之家，亲情向来淡薄。可太后与皇帝之间，终究有血脉相连。今夜若真刀兵相见，皇帝能下得了手吗？太后又会不会顾念母子之情？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微心头一跳，下意识将霁儿抱紧。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冯三娘。
“娘娘！”冯三娘一身夜行衣，额上带着汗，“皇上让奴婢来传话——太后那边，开始行动了。”
“怎么说？”林微急问。
“冷泉轩聚集了上百号人，都是乔装改扮的私兵。翡翠和李太监正在分发兵刃。”冯三娘压低声音，“皇上已调集行宫所有可信的侍卫，总共不到两百人，已部署在观云殿周围。但……”
她顿了顿，神色凝重：“太后手里有玉玺。她放出话去，说皇上在行宫突发急病，需太后监国理政。若有人敢阻拦，便是谋逆大罪。”
玉玺！又是玉玺！林微心中发冷。传国玉玺在手，太后便是名正言顺。那些不明真相的侍卫，很可能会倒戈。
“皇上打算如何应对？”她问。
“皇上让奴婢转告娘娘，”冯三娘看着林微，“若事有不测，请娘娘务必护好皇长子，从观云殿密道离开。密道入口在寝殿东墙第三块地砖下，出口在山脚猎户的茅屋。那里有人接应。”
这是……托孤？林微心中震动。皇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皇上呢？他……”她声音发干。
“皇上会守在观云殿正殿。”冯三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说……有些事，终究要面对面说清楚。”
面对面说清楚……林微明白了。皇帝要与太后当面对质。他要亲眼看看，自己的亲生母亲，究竟能狠心到什么地步。
“冯娘子，”林微站起身，“你去告诉皇上，就说……臣妾与霁儿，会等他平安归来。”
冯三娘重重点头，转身离去。
冯三娘走后，林微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山风呼啸而入，带着夜露的凉意。远处，冷泉轩的方向隐约可见火光晃动，像一条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姐姐，”她回头看向和贵妃，“你也听到了。若真到了那一步，你随我一同走。你有孕在身，不能留在这里。”
和贵妃咬着嘴唇，眼中含泪：“那皇上……”
“皇上是天子，自有天佑。”林微打断她，“我们要做的，是护好皇嗣，不让太后的奸计得逞。”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折好交给张嬷嬷：“嬷嬷，这封信你收好。若我们今夜能平安度过，便烧了它。若不能……想办法送到惠贵妃手中。”
张嬷嬷颤抖着手接过：“娘娘……”
“去吧，收拾些轻便的行李，金银细软多带些，衣物少带。”林微吩咐道，“记住，活命要紧。”
张嬷嬷含泪退下。林微又看向周娘子：“周娘子，你和冯娘子一样会武，今夜便守在门口。若有异动，不必请示，立刻带我们进密道。”
“是！”
安排妥当，林微才觉得稍稍安心。她抱着霁儿，走到摇篮边。孩子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张着，全然不知外面的惊涛骇浪。
“霁儿，”她低声呢喃，“娘亲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护你周全。”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喊杀声由远及近，如潮水般涌来。
来了！太后的人动手了！
林微心中一紧，立刻抱起霁儿：“周娘子，准备！”
周娘子已拔剑在手，护在门口。和贵妃也被宫女搀扶着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喊杀声越来越近，兵刃相交的声音清晰可闻。林微能听到侍卫们怒吼着“保护皇上”、“诛杀逆贼”，也能听到攻方高喊着“奉太后懿旨”、“玉玺在此，违令者斩”。
“娘娘，”周娘子回头，“火把……好多火把！”
林微走到窗边。只见山下蜿蜒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的火把如一条火龙，正往观云殿方向涌来。粗略估算，至少有三四百人。而观云殿的守卫，只有不到两百。
兵力悬殊。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些火把在行进过程中，不断有新的火把加入——那是原本守卫行宫的侍卫，在玉玺的威压下，选择了倒戈。
“皇上……”和贵妃声音发颤。
林微紧紧抱着霁儿，感觉怀中的孩子被惊醒，不安地扭动起来。
“别怕，娘亲在。”她轻声安抚，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
火龙已到观云殿前广场。火光映照下，林微终于看清了为首之人——正是翡翠！她换上了一身戎装，手持长剑，英姿飒爽，却满脸杀气。
“宇文玺！”翡翠高声喊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太后有旨：你突发急病，不宜理政，即刻退位静养，由太后监国！若敢抗旨，便是谋逆！”
她举起手中之物——在火光照耀下，那方传国玉玺泛着温润的光泽。
殿前一片死寂。所有侍卫都停下了动作，看向正殿方向。
正殿门缓缓打开。皇帝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未披铠甲，未佩兵刃，只身一人站在殿前台阶上。山风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翡翠，”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太后何在？”
翡翠冷笑：“太后凤体违和，在冷泉轩静养。此乃太后懿旨，玉玺为凭，你还不速速接旨？”
“朕要见太后。”皇帝一字一句道，“当面接旨。”
“你……”翡翠脸色一变，“太后不见！”
“是不见，还是不敢见？”皇帝目光如刀，“让太后出来，与朕当面对质。若真是太后懿旨，朕自当遵从。若有人假传懿旨，盗用玉玺——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广场上，一些原本倒戈的侍卫开始动摇，窃窃私语起来。
翡翠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厉声道：“宇文玺！你休要拖延时间！玉玺在此，便是天命！你若再不接旨，休怪我们不客气！”
她挥剑一指：“给我上！拿下抗旨逆贼！”
私兵们应声而动，如潮水般涌向台阶。观云殿的侍卫们立刻迎上，双方在殿前广场展开厮杀。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混成一片。火光映照着扭曲的面孔和飞溅的鲜血，将这片清修之地变成修罗场。
林微在窗内看得心惊肉跳。她看到侍卫们一个个倒下，看到私兵们步步紧逼。皇帝依旧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皇上为什么不动？”和贵妃颤声问。
林微也想知道。皇帝在等什么？等援兵？可行宫的守卫大半已倒戈，哪里还有援兵？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冷泉轩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队人马从山道上冲来，人数不多，只有三四十人，却个个身手矫健，行动迅捷。为首之人，赫然是——李太监！
他不是太后的内应吗？怎么会……
只见李太监率人直扑翡翠的后方。翡翠猝不及防，阵脚大乱。
“李德！你干什么？！”翡翠厉声喝问。
李太监——李德，冷笑一声：“翡翠姑娘，对不住了。皇上的银子，比太后的好赚。”
他竟是皇帝的人！林微心中震惊。原来皇帝早就收买了李德，让他假意投靠太后，实则暗中监视！
翡翠气得脸色发白：“叛徒！给我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