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幽灵古道”的第一个时辰,世界便失去了所有熟悉的参照。
身后绿洲的微弱轮廓早已被翻滚的沙丘吞噬,举目四望,唯有连绵不绝的、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灰白的沙海。这里的沙丘形态更加诡异,如同被巨兽利爪撕裂过的皮肤,布满深邃的阴影和陡峭的斜坡。风声在这里也变得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呼啸,而是夹杂着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呜咽,掠过沙脊时,又会变成尖锐的嘶鸣,刮得人耳膜生疼。
阿依土一马当先,他骑骆驼的姿态如同与这庞然大物融为一体,身体随着骆驼的步伐自然起伏,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前方看似毫无区别的沙地。他不时俯身,抓起一把沙土在鼻尖轻嗅,或是侧耳倾听风声的细微变化。
“跟着我的蹄印,一步都不能错!”他的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里的流沙是‘活’的,会咬人!”
夏晚晴紧跟在陆景云身后,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面纱阻挡了部分风沙,却也让她呼吸略显困难。骆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松软的沙地上,每一步都让人心惊胆战。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骆驼肌肉的紧绷,这些沙漠之舟显然也感知到了此地的非同寻常。
突然,阿依土猛地举起右手,整个队伍瞬间停滞。他凝神听着风声,又低头看了看脚下,脸色凝重地指向左前方一片看似平坦的沙地:“绕过去,那片沙子下面,是空的。”
队伍小心翼翼地绕行。就在他们刚刚偏离原路线十几步远时,右后方一头驮着部分补给物资的骆驼似乎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去!是流沙!
“弃货!快拉它出来!”阿依土厉声喝道,同时甩出套索,精准地套住骆驼的脖颈。陆景云反应极快,几乎在阿依土开口的瞬间就已翻身下驼,内力灌注双臂,抓住套索另一端奋力后拉。阿依木也迅速上前帮忙。
那骆驼挣扎着,反而加速了下沉。夏晚晴心念电转,想起曾看过的杂记,立刻抓起骆驼背上一个沉重的皮袋,用力投向流沙边缘稍远的地方:“往那里借力!”
陆景云瞬间明了,与阿依土同时发力,借着那皮袋提供的微小支点,猛地将骆驼向侧上方拉扯。噗嗤一声闷响,骆驼带着满身黏湿的沙粒,终于被拖出了死亡陷阱,瘫在实地上剧烈喘息,眼中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
损失了一袋物资,但保住了至关重要的骆驼。四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这片死亡之地,给了他们第一个下马威。
“继续走,不能停!”阿依土抹了把汗,声音沙哑。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白日的酷热开始展现威力,太阳如同巨大的火炉,烘烤着茫茫沙海,空气扭曲蒸腾,吸入口鼻的都是滚烫的沙尘。水囊变得无比珍贵,每一次喝水都只能润湿干裂的嘴唇。
夏晚晴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巨大的熔炉里跋涉,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发,喉咙里如同塞了一把燃烧的沙子。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紧紧跟着前面的身影。陆景云时不时回头看她,递过自己的水囊,目光中带着询问。夏晚晴总是摇摇头,示意自己还能坚持。
她的坚韧,让阿依土兄弟眼中也流露出钦佩之色。这位从中原来的、看似娇弱的公主,骨子里却有着不输给任何沙漠勇士的顽强。
夜幕再次降临,温度骤降,寒冷刺骨。他们找到一处背风的巨大岩山裂隙暂作休整。骆驼跪伏下来,疲惫地咀嚼着干草。四人围坐在一小簇用携带的干骆驼粪点燃的微弱篝火旁,分食着硬邦邦的肉干和奶渣。
“我们走了不到三分之一。”阿依土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前面是最难的一段,‘哭泣石林’。”
“哭泣石林?”夏晚晴轻声问,声音因干渴而沙哑。
“是一片巨大的风蚀石林。”阿依木接口,脸上带着敬畏与恐惧,“那里的石头被风雕琢成各种诡异的形状,像人,像兽,像鬼怪……而且,每当夜里风吹过石林的空洞,就会发出像无数人哭泣的声音,所以才叫这个名字。部落里的老人说,那里……困着迷失的灵魂。”
陆景云眉头微蹙:“除了声音,还有什么危险?”
“流沙更多,更隐蔽。”阿依土沉声道,“而且,据说石林里有时会出现‘海市蜃楼’,不是看到绿洲水潭那种,而是……会看到你心底最想见的人,或者最怕见的东西。很多人不是渴死饿死,而是跟着那些幻影走,永远消失在了石林深处。”
心理陷阱!夏晚晴心中一凛。自然的险恶尚且可以凭借经验和力量应对,但直击人心的幻象,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