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无声的、奇妙的默契,在这一老一少一狗之间,悄然建立起来。
张奶奶默认了它的存在,用自己本就拮据的口粮分给它一线生机。黑狗用它的忠诚和警惕,回报着这份善意,仿佛自己是这个脆弱家庭不成编的守卫。
而苏晓棠,则在病榻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她对那条狗,产生了一种超越语言的亲近感。它和她一样,曾被遗弃,在风雪中挣扎,如今,又同样被这位善良的老人所收留、所庇护。它是她苦难的见证者,也是她新生的同伴。
她在心里,已经悄悄给了它一个名字——墨痕。像一滴无意间滴落在雪地上的浓墨,在它纯黑的身影与洁白雪地的交界处,晕开了一道独一无二的、生命的痕迹。
第三天傍晚,苏晓棠的高烧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她醒来时,感觉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绵绵的,头脑却是一种许久未有过的、带着些许虚弱的清明。土炕被灶火烘得暖融融的,厚重的棉被包裹着她,带来踏实的安全感。屋子里飘散着淡淡的草药味和食物温暖的气息。
她微微侧过头,看到张奶奶正坐在灶前的小木墩上,就着灶膛里微弱的火光,缝补着一件极其破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棉袄。那针脚细密而匀称,仿佛倾注了全部的心力。老人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在跳动的火光下闪着微光,神情专注而安详。
苏晓棠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窗户纸上的破洞。
外面,夕阳的余晖给积雪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墨痕依旧趴在那里,它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忽然抬起头,准确地望向了窗户的方向。它的眼睛在暮色中,依然明亮。一人一狗,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纸,静静地对望着。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但在苏晓棠的心中,却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它还在。它和她,都还在这里。在这个风雪过后、暂时安宁的屋檐下。
张奶奶察觉到她醒了,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苏晓棠的额头,那手掌粗糙的触感此刻却无比令人心安。
“热度退了,”老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了,这场劫难,总算熬过去了。”
她端来一碗温水,小心地喂苏晓棠喝下。清冽的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带着一丝甘甜。
苏晓棠重新躺下,听着张奶奶在灶台前准备晚饭的轻微响动,听着屋外偶尔传来的、不知谁家归巢的麻雀的啾鸣,感受着身体里那股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正在一点点复苏。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窗洞外的黑色身影上。
墨痕。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它留下了。如同她一样,在这片曾经充满绝望的风雪之地,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栖息、舔舐伤口的角落。未来的日子依旧茫然,但至少在此刻,他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