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那晚的“补课”，像在林陌混沌的认知世界里凿开了一扇窄窗，透进了些许微光。地图上的线条不再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涂鸦，它们开始与他脑中的山野图景产生生涩而艰难的对应。白天训练间隙，他会独自拿着地图副本，对着远山的轮廓默默比对，手指在等高线上缓慢移动，试图将纸上的符号与真实的坡度、植被建立联系。过程依旧磕绊，但那种完全盲目的窒息感，减轻了。
然而，这种个人认知上的微小进展，在“龙刃”预备队整体的高压熔炉中，不过是投入烈焰的一粒冰屑，瞬间便被蒸发殆尽。
一种无形的、日益紧绷的气氛，如同持续积聚的低压云层，笼罩着整个集训地。教官们的眼神比以往更加锐利，训斥更加简短冷酷，训练项目的强度和复杂度逐日攀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不断地拧紧发条，测试着每一个零件的极限承压能力。
旧伤在特效药膏和呼吸法的共同作用下，维持在一种可以被忍受的钝痛水平，但持续的极限负荷，依旧让林陌感到身体深处传来的、细微的警报声。他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弦丝已绷至极限，发出细微的呻吟。
然后，在那个毫无征兆的、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傍晚集合时，发条终于拧到了尽头。
依旧是那个精干如铁塔的教官站在队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干燥的土地上。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与坚韧的面孔。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声都识趣地停滞。
“讲一下。”教官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无声的巨浪。
所有人的脊背，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
“第一阶段基础训练，到此结束。”
一句话，为过去数周地狱般的煎熬画上了一个短暂的休止符。但没有人感到轻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此刻才刚刚拉开序幕。
教官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每个人的眼底。
“明天，凌晨四点，集合场。进行第一阶段，最终淘汰考核。”
“淘汰率，”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两个字在寂静的空气中充分发酵，如同刽子手落下屠刀前的宣告，“百分之五十。”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每个人的脊椎窜上头顶。百分之五十。意味着现在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半的概率，在明天之后，将带着失败者的身份，永远离开这扇铁门。
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捏出水来。有人喉结滚动，有人呼吸骤然急促，更多的人，则是将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中爆发出孤狼般的凶光。
林陌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血液冲刷着耳膜。百分之五十。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赵峰，对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他又看向周围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到了紧张，看到了决绝，也看到了隐藏在瞳孔深处的、对生存名额的赤裸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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