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的边缘，一条不知名的溪流从岩石间蜿蜒穿过，水声淙淙，冲刷着昨夜残留的硝烟气，带来一丝清冽的生机。阳光透过稀疏的林叶，在水面上洒下斑驳破碎的金光。
林陌坐在溪边一块光滑的圆石上，依旧是那身略显宽大的通用作战服，衬得他身形更加精悍，也带着几分与周遭自然格格不入的陌生感。他低着头，神情专注，手中是那杆已被反复擦拭过多遍的老猎枪。沾了溪水的软布，细致地拂过枪管的每一寸，木质枪托上的旧年包浆在水光映照下，泛出温润深沉的色泽。这重复的动作，似乎成了他平复内心波澜、与过往世界进行连接的唯一仪式。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熟悉，没有刻意隐藏。
林陌擦拭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他能分辨出那是林朔的脚步声。
林朔走到他身旁，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掠过他低垂的眉眼，落在那杆被如此珍视的老枪上。溪水奔流的声音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伤口还疼吗？”她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打破了寂静。
林陌摇了摇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动作。“没事。”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林朔在他旁边的另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着溪水对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树林。
“铁盾的情况稳定了。”她带来一个好消息，“后方医院说，多亏了你前期的处理，毒素没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加上手术及时，他恢复得比预期要好。”
林陌擦拭枪管的动作几不可查地缓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这个消息，像一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漾开了细微的涟漪。他救了一个人，一个几天前还与他毫无交集的人。这种感觉，与他猎杀野兽保护村落的成就感不同，更加复杂，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牵连。
“那台设备，‘信使-7’，”林朔继续说着，语气平缓，像是在闲聊，又像是在铺垫，“经过初步分析，它具备极强的信号截获和伪装中继能力。如果让‘屠夫’成功部署，周边几百公里内的军用、民用通讯，都可能被监听，甚至被篡改、引导。可能会造成……很多无法预估的损失和危险。”
林陌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抬起头，第一次将目光从猎枪上移开，望向林朔。他的眼神里带着询问，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震动。他隐约明白那设备危险，却没想到其影响范围如此之大，牵连如此之广。他想起林朔之前说的“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死”，原来并非虚言。
林朔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诚而深邃：“你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不仅仅是为我们小队解了围，也不仅仅是帮我们完成了任务。你无形中，守护了这片土地背后，许许多多你未曾谋面的人的生活和安宁。”
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林陌心中那扇只装着山林、村落和爷爷教诲的窄门，让他窥见门后一个更为广阔、却也更加沉重的世界。
林陌重新低下头，看着溪水中自己晃动的倒影，以及倒影中那杆沉默的猎枪。他想起爷爷讲述的过去，那些闯入山林带来冲突和死亡的外来者。这一次，他似乎站在了爷爷故事的另一面。他守护了，但用的不再是仅仅针对具体威胁的猎刀和陷阱。
“我向我的上级汇报了这次行动。”林朔的声音再次响起，更加正式，也更加郑重，“我详细陈述了你在此次行动中起到的一切作用——你的追踪、你的枪法、你的地图、你的草药，还有……你最后独自面对‘屠夫’的勇气和决断。”
林陌的身体微微绷紧。他并不习惯被如此详尽地剖析和汇报，尤其对象是那个他完全陌生的“上级”和“体制”。
“我对他们说，”林朔的目光牢牢锁住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拥有的天赋，是前所未见的。你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你的能力，不应该，也绝不能，只局限于这片山林。”
溪水声仿佛在瞬间远去。
林陌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一种混合着抗拒、茫然，以及一丝……被如此郑重其事地认可所带来的、极其细微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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