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新兵连营区。白日的喧嚣与尘土已然沉寂，只剩下哨塔上探照灯规律扫过的光柱，切割着沉沉的黑暗，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虫豸的微弱鸣叫。宿舍楼大多熄了灯，鼾声和磨牙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白日的训练，步枪的冰冷触感，射击时的别扭，林朔点拨后那一丝豁然开朗，以及更深层次的、对过往的割裂感……种种画面在他脑中纷至沓来，驱散了睡意。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像一道影子般滑下床铺，没有惊动任何人。即使是沉睡中，他依旧保持着猎人的警觉。他穿上作训服，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走出了宿舍。
他没有去训练场，那里太空旷，太正式。他绕到宿舍楼后面，那里有一小片相对僻静的空地，紧靠着营区的铁丝网围墙，再往外，就是笼罩在夜色下的荒野。这里，能闻到更清晰的、带着泥土和野草气息的风，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
他没有带步枪，空着手。他只是站在那里，面对着围墙外的黑暗，缓缓地打起了一套极其缓慢、看似毫无章法的动作。那不是军体拳，也不是任何格斗术，更像是某种古老的、引导气息和意念的导引术，与他祖传的呼吸法同源。动作舒展而内敛，配合着深沉绵长的呼吸，仿佛在与他看不见的山林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林陌？”一个压低了的、带着睡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直到一个完整的循环结束，才缓缓收势，转过身。
李浩揉着眼睛，穿着单薄的衬衣，有些瑟缩地站在几步开外。“俺起来解手，看你床铺空的，就猜你在这儿。”他打了个哈欠，“咋还不睡？明天还有操课呢。”
“睡不着。”林陌言简意赅。
李浩走过来，学着林陌的样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搓了搓胳膊：“也是，这地方规矩太多，憋得慌。俺也想俺家那炕头了。”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夜风掠过铁丝网发出的轻微呜咽。
过了好一会儿，林陌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那杆枪……还在家里墙上挂着。”
李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杆老猎枪。“哦，你爷爷传的那杆啊？”
“嗯。”林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铁丝网和黑暗，看到了遥远的云岭，看到了木屋墙上那沉默的伙伴，“用它，不用想。风偏、距离、猎物的动向……都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眼睛和耳朵，“它就像……多出来的一根骨头。”
他的描述很原始，却精准地传达出那种人枪合一的境界。李浩虽然不懂射击，但能感受到林陌话语里那份深厚的、几乎融入血脉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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