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弯腰将布偶轻轻放进樟木箱时,指腹蹭过箱底积年的木屑,有股陈了二十年的樟脑味涌上来。
那是母亲当年陪嫁的箱子,锁扣生了锈,他却总在每个梅雨季用软布擦得发亮——像在擦拭某种未说出口的执念。
书桌上的日记本封皮泛着旧工装的蓝,他翻开第一页,是1998年9月1日的字迹:\今天要阻止父亲的车祸,要提醒林夏别在雨里等我。\墨迹已经晕开,像被岁月泡软的心事。
他慢慢合上本子,听见楼下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轻响——是林夏,她总在这个时候来,带着咖啡香和某种说不出的安稳。
\真要把'星河资本'的牌子摘了?\林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咖啡杯底残留的甜。
沈星河转身时,看见她指尖还沾着浅褐色的咖啡渍,是调\无限回忆\时留下的,\上周董事会还在讨论东南亚新赛道。\
他伸手摘下墙上的铜制铭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上个月去养老院,张奶奶拉着我问'小沈还来教我们用手机吗',可她连我名字都记不全了。\他把铭牌轻轻放进木箱,\我在场,他们总想着要记住我;我不在,倒能想起自己生命里真正重要的人。\
林夏没接话,从帆布包里抽出一本蓝皮册子。
封皮上\记忆铃安装手册\几个字是手写的,墨迹深浅不一,像孩子们的涂鸦。\第127社区申请了500个铃铛。\她翻到中间页,\你看,申请理由不是'纪念沈星河',是'记得王老师雨天送伞',是'记得小张通宵修电路'。\
沈星河的指尖停在\王老师\那行字上。
王老师是他高中班主任,前世总在晚自习后留盏灯等他;小张是2008年冰灾时修电路的电工,当时他正忙着谈一笔重要投资,连句\辛苦\都没说。
此刻这些名字从记忆深处浮起,像被春风吹开的花苞。\终于不是我的事了。\他笑出声,眼角有点发涩。
楼下突然传来敲碗的声音。
沈建国端着搪瓷缸站在楼梯口,花白的头发被风掀得翘起一撮。\要搬去南方也不挑个好天?\他晃了晃手里的布包,\你妈走前塞给我的,说'星河若走远,把这些给他'。\
布包解开时,半块水果糖\嗒\地掉在茶几上,糖纸泛着脆黄的光。
沈星河捡起糖,背面有母亲的字迹,是用蓝黑钢笔写的,笔画间带着她特有的颤:\日子再大,也别忘了小欢喜。\他突然想起,重生那年他总在算\改命进度\,母亲端来的红豆粥总在书桌上放凉,她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早就刻进了记忆里。
\那根发绳是你妹小学扎辫子用的。\沈建国指了指布包里的断发绳,\你妈说,人走了不是没了,是变成这些小物件,在你生活里晃悠。\老人的手抚过糖纸边缘,\你妈走那天,攥着这半块糖说'星河小时候最馋这个,可总说留给妹妹'——你看,她记得的,都是你忘了的。\
夜色漫上来时,沈星河沿着老街巡了最后一圈。
豆浆摊的煤炉还烧着,沈建国正蹲在摊前教小孙子挂新铃铛。
铜铃系着竹片,老人用螺丝刀轻轻敲了敲:\铜钱声太冷,加片竹片,响起来才像笑声。\小孙子歪着脑袋看,鼻尖沾了点炉灰,像颗小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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