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虽没回头,车间里的动静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正将一个细小的轴承往轴杆上套,闻言手上动作没停,只抬眼时,目光淡淡扫过易中海。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怒意,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沉静,像一盆冷水泼在滚油上,“滋啦”一声,瞬间让易中海把到了嘴边的后半句嘲讽咽了回去,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
但易中海心里仍憋着股劲,眼珠在镜片后面转了转,暗暗盼着顾南修不好——到时候看他怎么在全厂工人面前丢人现眼,自己再顺势说几句“年轻人还是要多历练,别总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的风凉话,保管能让顾南下不来台,也算是给李副厂长递了投名状。
顾南将最后一个轴承稳稳卡进卡槽,“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他拍了拍手上的油污和铁屑,站起身对旁边候着的操作工肖想道:“好了,试试开机。”
肖想刚要应声,易中海突然上前一步,张开胳膊拦在机器前,活像只护食的老母鸡:“等等!这可不行!”他梗着脖子,语气硬邦邦的,“毕竟不是刘工程师经手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暗病?万一开机出了岔子,损坏了零件是小事,要是崩飞了铁屑伤了人怎么办?这责任谁担得起?”
顾南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易师傅放心,这机器要是真坏了,所有损失从我工资里扣,绝不连累厂里一分一毫。要是伤了人,我负全责。”
易中海还想再说什么,肖想却没理他——在轧钢厂待过的都知道,易中海就仗着资历老混日子,现在不过是个五级钳工,论级别、论职权,哪有资格对副厂长指手画脚?肖想干脆利落地绕开他,走到操作台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按钮。
机器先是没动静,车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连齿轮冷却后的余响都听得见,空气仿佛凝固了。易中海眼睛猛地一亮,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我就说吧!顾副厂长,这机器……”
他话没说完,突然“嗡——”的一声低鸣,镗床的主轴缓缓转动起来,转速由慢到快,齿轮咬合的声音清脆流畅,没有半分卡顿。冷却液顺着金属管道滴落,在光滑的工作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白雾般的油雾从润滑系统里缓缓渗出,一切运转如常,比出故障前还要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