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地球交响曲》,请他在这一章末尾签个名。他问我从哪来,我说:“中国,一路向西。”他沉思片刻,说:“那么你也一定听得懂雪的语言。”
我们一起望向河面,那水在冬夜下仿佛更深了一层颜色。我写道:“诗不是逃避现实,而是现实的第二层骨骼。它支撑着一个民族在风雪中站立。”
清晨,我特地前往钟楼高塔,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格罗德诺的晨色。大雪未停,钟声如瀑,在空旷城市上空一层层洒落。我站在塔顶,呼吸凝结成雾气,仿佛与这城市一起吐纳寒霜。
塔内木梯嘎吱作响,一位年轻钟手正在为今日第一次鸣钟做准备。他告诉我,每天早晨,他都在这座塔中敲响四下,为“父亲、母亲、历史与明天”。
我点头致谢,继续独自站在风中。
我写下:“格罗德诺的时间不靠分针走动,而靠人的记忆敲响。”
离开那天,我没有选择火车,而是搭上一辆南下的大巴,车窗外是被雪覆盖的乡村与电线塔,风将雪吹得如同飞鸟。
我靠着车窗睡去,又在一个加油站被路人诗歌唤醒。一位推销自印诗集的老人站在风雪中,对我说:“读诗的人,是雪中的脚印,不会消失,只是慢慢被世界读懂。”
我买下他的诗集,封面是一只展翅的猫头鹰,题名为《边界》。我想,这也许正是格罗德诺的象征。
清晨抵达边境时,我在《地球交响曲》的页尾写下:
“格罗德诺是白俄罗斯的心跳边缘,却是文明与语言的中心节点。它不高声,却能震耳;它不张扬,却能照人。”
在等待通关的时候,我结识了一个年轻的边防士兵。他说他叫阿尔焦姆,二十岁,热爱文学,但现实让他背起了枪。他请我帮他翻译一首诗,说是送给远方的女孩。
我读出那诗,写的是涅曼河的雪,写的是夜晚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他的眼神在听我念的过程中一寸寸亮起,那不是盲目的热,而是一种在冰冷现实中依旧渴望温暖的火。
我把诗译完,送他一本薄薄的笔记本,说:“愿你用这本书,写出你自己想要的和平。”他点头,如山风中的一根松枝,在风雪中坚持挺立。
我在《地球交响曲》一页的边角写道:“和平不是旗帜,而是一个年轻人依然愿意写诗。”
当我终于登上驶往南方的列车时,格罗德诺的灯光还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列车在雪原上穿行,仿佛琴键之上滑过的一串低音。
我写下:“格罗德诺,不是一段旅程的终点,而是一个民族灵魂的中途驿站。”
下一个目的地,已在地图上闪亮。
那是外高加索山脉下的玫瑰之城,是丝绸之路的交汇之地,是东西文明的回音盒。
第比利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