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年指挥走下台来与我攀谈,他说自己祖籍在乌克兰,却从小在布拉茨克长大。他指着孩子们说:“他们是水坝的孙子,是信仰的回声。”
他领我参观排练室,墙上贴着手绘的老照片与地图。他指着其中一张黑白合影说:“那是我母亲,当年在铝厂合唱队里唱歌。歌声不能盖住机器的轰鸣,但能让心不冷。”
我写道:
“若说布拉茨克是一首歌,那一定不是爱情小调,而是低沉却坚固的男中音,唱着时代留给我们的问题与回答。”
傍晚,我前往布拉茨克北郊的安加拉民族文化博物馆。那是一片仿古村庄风格的露天展区,收录了伊尔库茨克州在水坝建设中被淹没的原住民族村庄的房屋、器具、宗教遗迹。
我走入一座巴布尔人的木屋,墙上挂着神只面具,火塘已熄。我问导览员,这些村落如今在哪里?他轻声道:“有的搬迁,有的消失,有的只剩传说。”
我们走入一座小教堂般的木结构屋,屋角立着一口铜钟。他轻轻敲了敲,声音深远,像是从埋葬的水底传来。
他又领我来到展区边缘的一块石碑前,上刻原住民语言:“水带走了我们的屋顶,愿灵魂仍栖于松林。”
我忽然想到:布拉茨克在成就能源奇迹的同时,也吞噬了多少文化与语言?那些在地图上抹去的点,是不是也曾有人在歌唱、恋爱、生子?
我写道:
“每一块发电的涡轮叶片下,都沉着一个村庄的梦。布拉茨克以光明换来电力,却也在寂静中埋葬了另一种光。”
次日清晨,我背起行囊,在车站登上通往赤塔的列车。窗外是一片片未化尽的积雪,风在林间如海浪呼啸。我靠着窗户,手指摩挲着从水电站买下的铝质纪念牌,上刻:
“1954—1966:我们在冰中点火,在雪中立城。”
列车穿越森林、雪原与冰湖,仿佛驶进了一部未完的历史叙事。阳光穿透车窗,打在我掌心,我知道,布拉茨克已留下一道清晰的烙印。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在布拉茨克这一章的结尾写道:
“这是一座由水力与信念共同雕刻的城市,它的存在提醒我们,人类并不总是温柔的种子,有时也是冰原上的锻造者。”
列车渐行渐远,雪地中闪现出远处的信号灯,像是冰封时代中跳动的一点火光。
赤塔,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