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从罗先出发的列车,悄无声息地驶入朝鲜西南的平原地带——目的地,开城。
在《地球交响曲》厚重的一页中,我写下扉页引句:
“开城,是王朝折翼的回廊,是板门店低语的注脚,是人民在沉默中温存希望的手指脉搏。”
清晨六点,我站在高丽王宫遗址前。晨光尚未洒满全地,残存的雾气与石阶上的青苔交织成一幅近乎静止的画面。脚下的石砖微微湿润,仿佛还留存着百年前王者的足音。
导游是一位姓韩的老者,年逾七旬,须发雪白。他的声音极轻,如同不愿惊扰沉睡者的祷告。
“这里是王朝的肺腑。王走过的每一级台阶,如今都长出记忆的纹理。”他说着,轻抚一块断裂的石栏,那神情像在触摸故人的手骨。
我随他穿行于残垣断壁之间,仿佛身处一场倒叙的戏剧。忽然,韩老先生停下脚步,望向一块刻有残字的碑石。“此处,曾刻‘中兴大典’四字。”他轻声道,“可惜,只剩一角。”
我抚摸那碑石,心头泛起一种无法言喻的疼痛。不是为朝代沉落,而是为这段失语的历史仍在默默供奉。
“这座宫殿早已不再统御天下,但它的碎石却统领着一种叫尊严的情感。它不高声讲述,却让每一步脚印都变得沉重。”
他带我走入一座石亭,亭中藏着一尊无名青铜佛像,风吹过,佛像表面的铜绿仿佛在呼吸。韩老先生说,这是后人悄悄放置的,“让古迹里也留点信仰。”我闭上眼,能感受到那古老王朝的余息,在风中、在雾里,仍不曾熄灭。
离开遗址,我与韩老先生乘车南下。两个小时后,我们抵达板门店。远远望去,那几间蓝色屋子,恍若童话插图中误入现实的残句。它们既非战场,也非家园,却偏偏成了世界最敏感的一线分界。
此时的板门店静悄悄的。风穿过房檐,哨兵不动如雕像。我站在朝方一侧,目光投向那条看似毫无特色的水泥线。它不是沟壑,却比万丈深渊更难跨越。
韩老先生忽然开口:“那年我还是通信兵,亲眼看着休战协定在这里签下。我们以为只是停一下,没想到一停,就半个世纪。”
我问:“你觉得还有走回去的可能吗?”
他苦笑:“人是能走的,但心啊……走丢了。”
“板门店不是终点,也不是开始,它是两个灵魂在对望时咬紧牙关不流泪的眼神。”
风中一片落叶从板门店屋顶飘落,我忍不住拾起它,夹进书页里。那不是落叶,而是岁月坠落的叹息。
午后,我走进一间老字号人参铺。门面低矮,屋顶悬着红灯笼,地板擦得光亮,一股清苦药香扑鼻而来。店主是位年近八十的老妇人,坐在柜台后缝制小布袋,针线声与钟表声交替响起。
我试图与她交谈,她却只是淡淡地说:“来这里的,多半想买点‘安心’回去。”
我问:“你还相信人参能安天下之心?”
她摇头,却仍把一小包糖递给我:“吃吧,嘴甜了,心才好过。”
我接过糖,一口含入,苦味先涌,甘甜却在咽下之后缓缓泛起,如这片土地本身,先沉再扬。
我走出店铺,在市井巷子里穿行。街道整洁却安静,偶尔有儿童奔跑穿梭,他们的笑声在封闭的街区里显得格外明亮。窗户后,有年轻人弹奏风琴的低音,像是心事溢出指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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