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琦泽家出来,柳琦鎏的眉头紧紧皱着,眉宇间仿佛压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脚步缓慢而沉重。夕阳西斜,余晖洒在巷口的老槐树上,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肩头,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深沉的忧虑。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着某种不安的预兆。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指节微微发紧,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大哥柳明远,真的会兑现承诺,把那一万元寄回来吗?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大哥了。十年前,三弟柳琦泽嚷嚷着要创业,柳明远出于兄弟之情为了帮扶三弟,掏出八万块钱支持,结果业没创下,钱也没了,十年连本带利全泡汤。母亲走后,老父亲独居,三兄弟需要轮流赡养父亲,柳明远远在美国,没法尽孝,曾经恳求柳琦泽:“你就当帮哥一把,替我照看爸,我每月给你两千误工费。当年给你的八万元我也不要了”柳琦泽冷笑一声:“当年那八万我有了会给你,这和替你尽孝是两码事,让我替你这算怎么回事?。”一句话把柳明远噎得哑口无言。父亲赡养问题解决不了。归程难定,他走不了,只好寻找到柳琦鎏那儿。柳琦鎏叹了口气,给他出主意:“你拿出一万来,我替你找护工,钱到位,人我安排。”柳明远像抓住救命稻草,当着小姑姑的面连声答应:“我先回去,钱一周内打回来。”可一回到美国,夜深人静,他想起柳琦泽那副绝情的样子,又想起打了水漂的八万,心口堵得生疼。那一万块像块烧红的炭,攥在手里落不下去,拖了一天又一天,终究没再提打钱的事。
“指望他?怕是等到父亲走的那天,钱也到不了账。”柳琦鎏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暮色里。
街道上行人渐稀,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着空旷的人行道。柳琦鎏缓缓走着,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抬头望向天空,几片灰云缓缓移动,像极了他此刻纷乱的心绪。父亲已经八十岁了,腿脚不便,记忆也开始模糊,最需要的就是稳定的生活和贴心的照料。可兄弟之间的矛盾却像一道深深的裂痕,横亘在亲情之间,让原本简单的赡养问题变得复杂而棘手。
他想起前天给大哥打电话的情景——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柳明远懒洋洋的声音:“喂?谁啊?”
“大哥,是我,琦泽。”
“哦,老三啊,有事?”
“你之前说好寄那一万元过来,作为我和琦鎏照顾爸的费用,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轻笑:“哎呀,这事啊……这样吧,等到年底再说,而且得看你们照顾得怎么样,要是爸出点什么事,我这钱可不能白给。”
柳琦鎏当时就气得手抖,从柳琦泽手里接过电话:“大哥,这话你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兄弟三个当初都说好了,你出钱,我和琦泽轮流照顾爸。你现在反悔,算怎么回事?”
“我没反悔啊,”柳明远语气轻佻,“我只是说要‘评估’一下。再说了,那八万的事还没扯清楚,我凭什么先掏钱?”
“八万是你们之间的事,跟爸的赡养有什么关系?”柳琦鎏几乎是在吼了。
“怎么没关系?”柳明远冷笑,“你们不是一直说我占了家里的便宜吗?那好啊,等你们把账算明白了,我再谈给钱的事。”
电话挂断得干脆利落,只留下一串忙音,在柳琦鎏耳边久久回荡。
两天后,柳琦鎏决定去小姑姑家一趟。小姑姑是父亲最小的妹妹,性格刚毅,处事公道,虽不富裕,却从不占人便宜,是柳家少有的“明白人”。
小姑姑家在村南新放的那一片宅基地,一栋老式平房,外墙斑驳,弥漫着淡淡的霉味。柳琦鎏敲开门时,小姑姑正坐在院子里择菜,面前的小竹筐里堆着青翠的豆角。
“琦鎏?稀客啊!”小姑姑抬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起身,“快进来,外面热。”
“小姑姑。”柳琦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进屋内。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还挂着父亲年轻时和姑姑的合影。
“来,坐这儿。”小姑姑搬过一把小凳子,又倒了杯凉茶递给他,“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柳琦鎏接过茶杯,指尖微微发颤。他深吸一口气,把那天给大哥打电话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声音低沉而压抑,像在讲述一个沉重的噩梦。
小姑姑听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放下手中的豆角,擦了擦手,眉头紧锁:“你大哥……真是这么说的?”
“一字不差。”柳琦鎏点头,“他还说要‘评估’我们照顾得怎么样,才决定给不给钱。”
“荒唐!”小姑姑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都震得晃了晃,“他在我面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说回去就寄钱,还写了字据!现在倒好,反咬一口,说什么评估?他评估谁?他有什么资格评估?”
她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这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作为长子,现在连这点责任都想推?”
柳琦鎏低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轻声说:“小姑姑,我不是为了钱。我是怕……怕爸没人管。我和琦泽已经轮流照顾快四个月了,三弟最近工作也忙,我一个人实在顾不过来。可大哥这样拖着,我们连个准信都没有。”
小姑姑停下脚步,看着他,语气缓了下来:“琦鎏,你是个老实孩子,从小就不争不抢。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你放心,这事我管定了。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当面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柳琦鎏眼眶一热,声音有些哽咽:“谢谢小姑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这么说,”小姑姑坐回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是爸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子。咱们一家人,哪能看着你受委屈?”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柳琦鎏的心情稍稍平复。临走时,小姑姑还塞给他一袋水果:“带回去给你爸吃,别让他知道这些事,免得他操心。”
柳琦鎏点点头,接过袋子,走出街门时,天已经黑了。街边的路灯下,一对母子牵着手走过,孩子的笑声清脆悦耳。他站在路口,望着那对背影渐行渐远,忽然觉得,亲情本该是温暖的,怎么到了他们家,却变得如此冰冷而沉重?
然而,二十多天过去了,九月一日转眼就到了。柳琦鎏没有等到大哥的一分钱,也没有等到小姑姑说的“电话结果”。他打过两次电话给小姑姑,她只说:“我打过他了,他答应‘考虑’,可这种话你也信?”
柳琦鎏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