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高举战斧,身形在这一刻仿佛与某个跨越时空的远古战士重合。
他发出一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吼,那吼声中蕴含着蛮荒大地上无数战士的意志——对抗天灾的勇气、守护家园的决心、直面绝望的不屈。
然后,他挥出了这一生中最沉重的一斧。
没有华丽的技巧,没有精妙的变招,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意志的宣泄。
斧刃划过空气,留下了一道燃烧的血色轨迹。
那道轨迹在空中迅速扩张,化作一面巨大的、厚重的屏障。
屏障的厚度超过十米,表面不断浮现出古老的战斗场景:原始部落围猎巨兽;战士们以血肉之躯抵挡洪水;祭祀在火山口边跳起祈福的舞蹈...
这是蛮荒的“历史”,是文明诞生之初人类与自然抗争的集体记忆。
此刻,被虎娃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召唤出来,化作抵挡悲伤洪流的最后堤坝。
哀歌的瀑布撞击在屏障上。
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
不是寂静,而是声音太多、太强烈,超出了听觉能够处理的范畴。
虎娃感到自己的耳膜彻底破裂了,但他不在乎,他的所有感官都已聚焦在维持屏障这件事上。
紫色与血色在交界处疯狂地互相侵蚀、湮灭。
每一秒钟,都有数以百计的哀歌幽灵撞碎在屏障上,化为纯粹的悲伤能量试图渗透;每一秒钟,虎娃都在燃烧自己一年的寿命,来补充屏障的消耗。
屏障在震颤,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但虎娃咬牙坚持着。
他的七窍开始流血,皮肤表面因为过度能量输出而出现龟裂,但他握斧的手稳如磐石。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平衡领域的符文虽然暗淡,但仍在运作。
叶辰布下的那些稳定法则,此刻正以微弱却持续的方式,帮助加固着屏障的结构。
而更重要的支持,来自一种无形的“共振”。
虎娃在苦苦支撑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顺着屏障流淌而来。
那力量温和而坚定,带着大地的厚重与生命的韧性。
他瞬间明白了——这是来自这个世界的“认可”。
世界本身,也在抵抗哀歌的侵蚀。
虽然这个世界的意识尚未完全苏醒,虽然它的力量在哀歌面前显得微弱,但它确实存在。
而此刻,虎娃的屏障成为了世界意志能够依附的“载体”。
屏障上的裂纹开始缓慢修复,血色的光芒中掺杂进了一丝土黄色的光泽。
虎娃精神一振,尽管身体的负担没有丝毫减轻,但内心的决意更加坚定。
然而,哀歌的攻击并非只有正面冲击。
七尊祭司的仪式正在逐渐生效。
迟滞法则让虎娃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缓慢,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粘稠的泥浆中挣扎;混乱侵蚀干扰着他的能量控制,屏障的稳定性时好时坏;腐朽泪雨腐蚀着屏障的表面,那些古老的战斗场景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而最危险的,是中央祭司那“抹除存在”的尝试。
虎娃感到自己的“存在感”正在被剥离。
某些记忆变得模糊,某些感觉变得陌生,甚至连“我是谁”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开始动摇。
他咬紧牙关,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不断重复自己的名字,回忆自己的过往,用强烈的“自我认知”锚定自己的存在。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他能感觉到,自己撑不了太久了。
屏障后方,叶辰对这一切并非毫无感知。
他的意识此刻处于一种奇妙的分裂状态:一部分专注维持着与灵汐、律影的共鸣连接;另一部分监控着整个战场的局势。
虎娃的奋战让他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赞赏,有担忧,也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但他没有分心去支援,因为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完成那个已经开始的过程。
共鸣已经深入。
通过灵汐的王冠,叶辰的感知穿透了层层悲伤的迷雾,正在接近哀歌漩涡的核心区域。
那里不像外围那样混乱狂暴,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
悲伤被压缩、提纯、结构化,形成了一种类似于“晶体”的存在形态。
无数细微的悲伤事件——一个孩子的哭泣、一个老人的叹息、一次无奈的离别、一场无望的等待——被封装在规则的几何结构中,如同琥珀中的昆虫,永恒地保存着那一刻的痛苦。
而这些悲伤晶体又按照某种复杂的规律排列组合,构成了一个庞大的、自我维持的系统。
系统的中心,是一个不断脉动的“点”。
那点只有针尖大小,却散发着让叶辰都感到心悸的浓度。
它不再是简单的悲伤,而是一种被升华、被概念化了的“悲恸”——一种剥离了具体事件、纯粹作为“存在状态”的悲伤本质。
它就是这个投影的“核心锚点”。
摧毁它,整个投影的结构就会崩溃。
但接近它,异常困难。
核心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防御机制。
有些是纯粹的能量屏障,有些是规则层面的扭曲,有些甚至是逻辑陷阱——比如“要接近核心必须感受同等的悲伤,但感受那种悲伤的瞬间就会失去接近的动机”这样的悖论循环。
叶辰的太初之息能够穿透这些防御,因为它本身超越了这些规则的限制。
但穿透速度很慢,就像用一根极细的针缓慢地刺穿无数层钢板。
而在这个过程中,叶辰也窥见了一些关于哀歌本质的真相。
他看到,哀歌并非天生就是毁灭性的力量。
在最初始的状态,它是一种“共情”的极致体现——是生命对痛苦的感知、对失去的哀悼、对不完美的叹息。
这本应是生命体验的一部分,是文明情感的底色。
但某个时刻,这种力量被“扭曲”了。
叶辰在核心的最深处,感知到了一个模糊的印记——那是一个“伤口”,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创口。
从这个创口中,源源不断的“额外悲伤”被注入到原本平衡的系统中,使其过载、变质、最终失控。
是谁造成的伤口?为什么?
这些问题的答案被深埋在更深处,叶辰暂时无法触及。
但仅仅是感知到这个伤口的存在,就让他对哀歌有了全新的理解。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净化邪恶”的战斗。
而是一场治疗,一场对某种古老创伤的干预。
这个认知让叶辰调整了策略。
他不再仅仅打算“摧毁”核心,而是尝试在定位核心的同时,解析它的结构,寻找那个“伤口”的确切位置。
这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更精细的操作。
而时间,正是他们最缺乏的东西。
虎娃的屏障终于到达了极限。
在七尊祭司的联合侵蚀下,那面曾经坚不可摧的血色屏障,开始从边缘崩解。
最先崩溃的是受腐朽泪雨影响最严重的区域——屏障表面出现了蜂窝状的孔洞,紫色的悲伤能量如同毒蛇般钻入。
虎娃狂吼着试图修补,但迟滞法则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混乱侵蚀让他对能量的控制出现了失误,一个关键节点的加固失败。
连锁反应开始了。
屏障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速度越来越快。
那些古老的战斗场景逐一熄灭,蛮荒战士的虚影在哀歌中消散。
屏障的厚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从十米缩减到五米,再到三米...
虎娃的双眼已经完全被血丝覆盖,他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但他仍然没有后退一步,因为他知道,身后就是叶辰,就是那个可能结束这一切的唯一希望。
“再...撑一会...”他嘶哑地低语,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向某个未知的存在祈祷。
然后,屏障破碎了。
不是局部崩溃,而是整体的瓦解。
血色光芒炸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空中燃烧殆尽。
虎娃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战斧脱手,重重砸在远处的岩壁上,陷入昏迷。
哀歌的洪流失去了阻碍,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平衡领域倾泻而下。
七尊祭司的仪式光芒大盛,它们的攻击即将完全覆盖这片最后的净土。
而渊寂行者,那个一直在观望的暗域存在,终于动了。
它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深邃的黑暗——那不是哀歌的悲伤,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