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脚能当种子呢。”街坊奶奶把那卷棉线系在篱笆上,风一吹,线轴“咕噜噜”转起来,金线在菜畦上织出细网,网眼间的针脚印里,竟钻出棵棵幼苗,苗叶上的绒毛沾着星蜜,在阳光下闪得像撒了把碎钻。她往幼苗根下看,土面上的针脚正在慢慢变深,变成细小的根须,缠着银莲花的籽往下钻,钻过的地方,冻土都透着点暖。
祠堂方向飘来星蜜混着柴香的气息,菜畦里的幼苗突然往那个方向歪了歪,像在朝着烟火气生长。孩子数着幼苗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七棵,和陈阿婆寄来的菜籽数一样,每棵苗的叶尖都顶着颗露珠,露珠里浮着个小小的灶膛,灶前蹲着个穿青布衫的人,正往火里添柴,火光照亮了她手里的绣花针,针尖挑着的金线,正往菜畦的方向延伸。
街坊奶奶摘下朵银莲花,花瓣在掌心化作根细针,针尾的金线突然绷直,拉着她往菜畦深处走。走到畦中央时,金线“啪”地断了,断口处的星蜜滴在土里,冒出个小小的光泡,泡里浮出片桃花笺,上面用炭笔写着“菜苗要顺着针脚长”,字迹被土埋了半截,露出的笔画里,藏着个极小的“家”字。
暮色漫上菜畦时,三十七棵幼苗都抽出了新叶,叶面上的针脚印连成片,在夕阳下泛着金红的光,像谁用金线在土里绣了幅田园图。孩子把育苗盆里的青布铺在畦边,布上的银莲花突然活了,花瓣飘落在每棵苗上,当作小小的棉被。街坊奶奶往苗根撒了把祠堂的柴灰,灰里的星蜜遇潮融化,在土上画出个大大的“长”字,字的最后一笔拖着根金线,缠在篱笆的棉线轴上,被晚风一吹,轻轻敲着竹条,发出“嗒嗒”的声,像谁在数菜苗生长的节奏。
山巅的风铃声裹着烟火气飘下来时,菜畦里的针脚印突然开始发光,从土面一直亮到根须,像无数根金线在土里织着暖。孩子摸着幼苗的叶尖,突然明白那些针脚从来不是绣在布上的,是有人把对田园的念想、对烟火的牵挂,一针一线绣进了土里,让菜苗顺着针脚长,顺着星蜜甜,顺着旧柴香暖,长成一个会呼吸的春天。
他低头看自己的脚印落在菜畦里,竟和那些针脚印慢慢重合,脚下的土透着点温,像踩着谁焐热的针脚。远处的祠堂还亮着微光,铜壶的余温混着星蜜的甜,在晚风里漫得很远,像在说:菜苗扎根的地方,就是家扎根的地方,而那些藏在针脚印里的暖,会跟着新叶一起,往阳光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