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畦边的荒草刚被星蜜浸软,孩子的竹篮就“哐当”撞在块凸起的石头上。石头滚开的刹那,冻土下露出片青灰色的布,布角缠着的金线在晨光里发亮,像条被遗忘的溪流,往荒地深处漫。街坊奶奶蹲下身扯住布角,整匹布竟顺着土缝往外滑,展开的布面上,绣着的光鱼只剩半截尾,针脚却和青布鞋上的老纹路严丝合缝,像是被硬生生扯断的。
“是她没绣完的那块!”孩子指着布上的破洞,洞眼边缘的线茬还带着湿气,像刚被泥土啃过。荒地的土突然开始松动,无数根金线从布面的针脚里钻出来,在地上织出张细网,网眼间的新土上,印着排奇怪的痕迹——不是锄头垦过的深沟,是无数根细针戳出的浅坑,坑底泛着星蜜的亮,凑近了看,每个坑都是个极小的“补”字。
街坊奶奶往最深的坑底摸,指尖触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枚锈成褐色的铁针,针尾缠着的青布已经和泥土粘在一起,扯开时,布上的针脚印里掉出粒银莲花籽,籽壳上的纹路,和新牌镂空处的光鱼鳞片能对上。“这针在土里缝了好多年。”她把铁针往布上的破洞戳,针尾刚穿过布面,荒地突然“嗡”地发颤,所有的金线都往破洞聚,像要把裂开的时光重新缝起来。
菜畦的三十七株银莲花突然往荒地倾斜,花瓣上的信句顺着花茎往下淌,在土上拼出半张地图:荒地中央的老槐树下,画着个小小的“x”,旁边用星蜜写着“三锄见布”。孩子扛着锄头往老槐树跑,锄尖刚入土,就听见“咔”的轻响,像是碰着了木头——是个埋在土里的竹筐,筐口用青布盖着,布上的针脚印里,嵌着九片九叶苗的枯叶,叶背的“水”字还清晰可辨。
竹筐里铺着层干稻草,草间藏着十数块碎布,每块都绣着半截光鱼,拼起来正好是完整的一条。最底下那块布上,绣着个小小的石碾,碾槽里的星蜜正往荒地流,流过的地方,荒草全蔫了,露出底下藏着的针脚,新旧交错,像有人用老针脚牵着新土,在荒地里绣了条路。
“她总在荒地垦新土时绣布。”街坊奶奶把碎布拼在青灰色的布上,破洞正好被光鱼的眼睛补上,“说荒地的土野,得用针脚驯着,不然长不出好苗。”话音刚落,筐里的碎布突然自己动起来,顺着金线往荒地飘,落在针脚印的浅坑里,每块布落下,就有棵银莲花从坑里冒出来,花瓣上的针脚,一半是老布的深褐,一半是新土的青绿。
井里的轱辘转得越来越急,铁链子带上来的木桶里,漂着把断了的木犁,犁尖缠着的青布丝,和荒地的金线是同根。孩子拖着木犁往荒地走,犁过的土面上,星蜜画出的线突然变粗,在地上拼出个“垦”字,字的最后一笔拖着根线,线尾系着片桃花笺,上面用炭笔写着“老针脚能引新根”,字迹被泥水浸得发涨,却还能看出和“初三补鞋”出自同一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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