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卷起的尘土在牙狗屯口缓缓沉降,如同为王谦这趟漫长而惊心动魄的远行画上了一个朴素的句点。他拎着行囊站在熟悉的土路上,夕阳的余晖如同母亲温暖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庞,也将整个屯子笼罩在一片祥和宁静的金色光晕里。远处连绵的兴安岭林海在秋风中泛起层层叠叠的金黄与深绿,近处家家户户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与空气中弥漫的柴火饭香,交织成一曲最动人的归家序曲。
几个正在屯口空地上抽陀螺、滚铁环的半大孩子最先发现了他,愣了几秒后,如同受惊的麻雀般轰然散开,边往屯子里跑边用尽力气大喊:
“王叔回来啦!”
“谦爷爷回来啦!”
“王队长回来啦!”
呼喊声瞬间打破了屯子的宁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石子,涟漪迅速扩散。狗吠声此起彼伏,不少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个个熟悉或半熟悉的面孔,脸上都带着惊喜和淳朴的笑容。
“谦子回来了?”
“哎呦,可算回来了!”
“看着瘦了,在外头吃苦了吧?”
王谦一一笑着点头回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向着屯子东头那个亮着温暖灯火的小院走去。离家越近,心中的那份期盼和近乡情怯便越发强烈。
院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在院子里撅着屁股、专心致志用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的小念白。几个月不见,小家伙似乎又长高了一截。听到门响,王念白抬起头,看到风尘仆仆却笑容满面的父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丢掉木棍,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头扎进王谦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腿,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依赖:“爹!你可回来啦!”
王谦心中一暖,弯腰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分量,笑道:“嗯,重了!在家有没有听娘的话?”
“听了!我可听话了!我还帮娘看弟弟,还跟黑皮叔学认字了!”王念白搂着父亲的脖子,迫不及待地汇报着。
这时,听到动静的杜小荷也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她系着那条熟悉的碎花围裙,手上还沾着些许面粉,显然是正在准备晚饭。看到院中抱着儿子的丈夫,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眼圈瞬间就红了,但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露出一个温柔而克制的笑容:“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数月来的所有牵挂、担忧和此刻如释重负的安心。
“嗯,回来了。”王谦看着妻子,目光柔和,千言万语都融在这无声的对视里。
杜小荷走上前,很自然地接过王谦手里那个不算沉重的行囊,轻声嗔怪道:“回来也不提前捎个信儿……还没吃饭吧?我正烙饼呢,这就去再炒个鸡蛋。”
“别忙活了,有啥吃啥就行。”王谦抱着儿子跟着妻子往屋里走。
小守山正坐在炕上,摆弄着一个用木头削成的小兔子,看到父亲进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似乎有些陌生。王谦放下念白,凑过去逗弄小儿子,用长了些胡茬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孩子粉嫩的脸蛋,惹得小守山咯咯直笑,伸出小手去抓他的鼻子,那点陌生感瞬间便消失了。
屋里还是老样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土炕烧得温热,空气中弥漫着玉米饼子即将出锅的香甜气息。窗台上,杜小荷用罐头瓶养着的几株野菊花开得正盛,给朴素的屋子增添了几分生机。这一切熟悉到骨子里的景象,让王谦漂泊数月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他脱下外套,杜小荷已经手脚麻利地打来一盆温水,递上毛巾。王谦简单擦了把脸,感受着家里特有的、带着皂角清水的干净气息,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晚饭很快端上了炕桌。金黄的玉米面贴饼子,一盘葱花炒鸡蛋,一碟自家腌的萝卜条咸菜,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白菜豆腐汤。简单,却是在外面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家的味道。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王念白兴奋地叽叽喳喳,说着屯里这几个月的新鲜事,比如谁家的小狗生崽了,谁家的孩子去公社上学了,他和伙伴们又发现了哪个新的“秘密基地”……杜小荷则一边给丈夫和孩子夹菜,一边含笑听着,偶尔补充几句。王谦吃着久违的家常饭菜,听着妻儿的絮语,只觉得这才是人世间最踏实、最幸福的时光。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