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队伍在屯口分开,黑皮带队向西,王谦则带领着他的六人小队,一头扎进了东方那片被晨曦染上金边的、幽深而神秘的林海。
一进入林子,王谦就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丈夫、父亲,也不是那个在海军指挥所里提供建议的顾问,而是彻底回归了他最本源的身份——兴安岭最顶尖的猎人。他的脚步轻盈而富有弹性,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几乎悄无声息。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被碰断的草茎、树干上的刮痕、泥地上的足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味。
“停。”走出不到二里地,王谦突然举起右拳,小队立刻停下,隐蔽。
他蹲下身,指着地上一处几乎被落叶覆盖的、碗口大的足迹,对紧跟在他身后的永强和两个新人低声道:“看这里,炮卵子(公野猪)的脚印,新鲜,不超过两个时辰。看步幅和蹄印深度,个头不小,起码三百斤往上,正在觅食,有点烦躁。”
他又指了指旁边一棵小树上被蹭掉的树皮和几根粗硬的鬃毛,“在这儿蹭过痒,方向是往东南那个山坳去了。”
德宝和满仓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几乎难以辨认的痕迹,对王谦的观察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谦并没有去追踪这头野猪,他们的目标是更远的月亮泡子。他起身,继续带队前行,同时不断地给新人讲解:“狩猎,七分靠眼,两分靠耳,一分靠枪。眼睛要毒,要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细节;耳朵要灵,要能分辨风声中夹杂的异常动静。心里还要有一张活地图,知道哪儿是水源,哪儿是兽道,哪儿是它们休息的地方。”
他教他们如何通过观察树冠的疏密和阳光照射情况判断方向,如何通过苔藓的生长位置辨认阴坡阳坡,如何通过鸟类的惊飞和鸣叫判断附近是否有大型掠食者活动。这些知识,是山林生存的宝贵财富,是无数代猎人用经验和生命总结出来的。
小队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脊线跋涉,尽量避开野兽频繁活动的谷地,以减少不必要的遭遇和冲突。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山泉边简单休息,吃些干粮喝口水。
就在这时,王谦的耳朵微微一动,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凝神细听了片刻,低声道:“东北边,有动静,像是……狼嚎,距离不远,数量不少,声音里带着点躁动,不太对劲。”
永强和福贵也侧耳倾听,脸色凝重起来。根生和两个新人则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收拾东西,绕过去。”王谦果断下令,“狼群一般不主动招惹人,但听这动静,像是被惹毛了或者盯上什么大猎物了,咱们别掺和。”
小队立刻改变路线,向西南方向绕行。果然,没过多久,东北方向就传来了更加密集和凄厉的狼嚎声,期间还夹杂着某种大型动物沉重而愤怒的咆哮声!
“是熊瞎子!”永强经验丰富,立刻判断出来,“狼群在围猎棕熊!听这动静,规模不小!”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隔着山林都能想象出那边战况的激烈。德宝和满仓脸色发白,这才深切体会到深山老林里的残酷与危险。
王谦沉声道:“记住,在山里,有时候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单一的猛兽,而是被卷入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斗。咱们的目标是月亮泡子,不是来当裁判的。走!”
他们加快脚步,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傍晚时分,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靠近水源、视野相对开阔的背风坡扎营。永强和福贵负责警戒,根生带着两个新人熟练地收集干柴,升起一小堆既能取暖又能驱赶野兽的篝火。王谦则用带来的小铁锅融化雪水,煮了一锅热腾腾的野菜肉干汤。
围着篝火,喝着热汤,啃着硬邦邦的干粮,一天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不少。王谦看着跳跃的火苗,对两个心有余悸的新人说:“怕了?”
德宝和满仓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怕就对了。”王谦淡淡道,“知道怕,才会更小心,才会更尊重这片山林,尊重里面的生灵。猎人不是屠夫,咱们靠山吃山,更要懂得敬山护山。手里的枪,是最后的手段,不是唯一的依仗。”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两个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夜色渐深,山林重归寂静,只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王谦安排好了守夜的顺序,自己抱着枪,靠在一棵大树下,看着头顶透过稀疏枝叶洒下的清冷星光。离开牙狗屯的第一天,就在这紧张、充实而又充满教导意味的行进中过去了。他知道,越靠近月亮泡子,挑战只会越多。但他心中充满了期待,这不仅是一次狩猎,更是一次对未知领域的探索,一次对牙狗屯未来狩猎资源的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