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荷把参须酒坛子藏在了最隐蔽的柜子深处,还用几件旧棉袄严严实实地盖住。这已经是她这周第三次重新藏酒了——每次王谦都能像猎犬追踪猎物一样准确地找出来。
\媳妇,酒呢?\王谦的声音从外屋传来,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声响。
杜小荷擦了擦额头的汗,把最后一摞衣裳堆好:\喝完了!七爷说了,一天不能超过三杯!\
王谦掀开门帘走进来,鼻尖上还沾着灶灰。他眯起眼睛,像审视猎物足迹一样扫视着屋内:\奇怪,我明明闻着酒味是从这儿......\
\你属狗的啊?\杜小荷红着脸推他,\快去洗洗,一身汗味。\
王谦不但没退开,反而凑得更近,故意在她颈边深深吸了口气:\不是汗味,是参味。\他的胡茬蹭得杜小荷直缩脖子,\昨晚某人可是说参酒不管用来着......\
杜小荷抄起炕扫帚就要打,王谦大笑着躲开,顺手从柜顶摸出个小酒盅——不知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他得意地晃了晃酒盅:\就喝一杯,解解乏。\
杜小荷刚要反对,院门突然被拍得山响。马寡妇尖利的嗓音穿透门板:\杜家妹子!快开门!出大事了!\
王谦皱眉放下酒盅,杜小荷整了整衣襟去开门。马寡妇几乎是撞进来的,手里挥舞着一张纸:\了不得了!公社要给你们家挂牌子了!\
杜小荷接过纸一看,是张油印的通知书,上面赫然写着:\王谦、杜小荷夫妇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经研究决定,给予公开批评教育,并悬挂'超生户'牌子一周。\
王谦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马婶,你这消息比公社的广播还快啊。\
马寡妇讪讪地搓着手:\我这不是替你们着急嘛......李主任说了,要是你们主动去做结扎手术,这牌子就免了。\
杜小荷的手微微发抖,纸边都被捏皱了。王谦揽住她的肩膀:\回去告诉李主任,我们家的事不劳他费心。\
马寡妇还想说什么,七爷的烟袋锅从墙头探过来:\马家的,你闺女又往河边去了,跟于家小子一起。\
马寡妇尖叫一声,扭头就跑。七爷慢悠悠地踱进院子,看了眼通知书:\参酒喝多了?\
王谦摸摸鼻子:\就尝了几口......\
\几口?\七爷用烟袋锅指了指王谦发红的耳根,\参王须子泡的酒,壮阳效果比鹿血还猛。你们这么喝,计生办不找你们找谁?\
杜小荷的脸\腾\地红到了脖子根。七爷从药囊里掏出个小布袋:\配着五味子喝,阴阳调和。\
王谦接过布袋,里面的药材散发着酸甜的香气。七爷又掏出一把干花:\这是山芍药,煮水喝能避子。\
杜小荷如获至宝,赶紧用纸包好。七爷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参王卖的钱,够你们去县医院买正经避孕药了。\
送走七爷,杜小荷立刻翻出药罐子煮山芍药。王谦蹲在门口磨猎刀,耳朵却竖得老高——屯口方向传来汽车引擎声。
\谦哥!\黑皮气喘吁吁地跑来,\县里来大官了!坐着吉普车!点名要见你!\
王谦心头一紧:\又是文物局的?\
\不是!\黑皮激动得直搓手,\是药材公司的经理!说要收购参王!\
杜小荷手里的药勺\当啷\掉进锅里。王谦按住她的肩膀:\别急,我去看看。\
屯委会门口停着辆绿色吉普车,一群孩子围着摸来摸去。屋里坐着个穿毛料中山装的中年人,正跟村长喝茶。见王谦进来,立刻起身握手:\王同志吧?我是省药材公司的刘经理。\
刘经理的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但眼神锐利得像鹰。他开门见山:\听说您挖到了六品叶参王?我们公司愿意出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村长倒吸一口凉气。
\三千。\刘经理微笑。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三千块!相当于普通工人六年的工资!王谦却摇摇头:\参王不卖。\
刘经理的笑容僵了僵:\价钱好商量......\
\不是钱的事。\王谦说,\参王已经许给七爷入药了。\
这当然是托词。实际上,参王正藏在七爷家的地窖里,用湿青苔裹着保鲜。刘经理不甘心,又加价到五千,见王谦仍不松口,只好留下名片走了。
吉普车扬起的尘土还没散尽,马寡妇就蹦出来了:\哎呦喂!五千块都不要,傻不傻啊!\
王谦懒得理她,径直去了七爷家。老人正在院子里翻晒药材,听了王谦的叙述,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这个刘经理,是不是左眉上有道疤?\
王谦一愣:\您认识?\
\参帮的人。\七爷冷笑,\长白山参帮三当家,专门假扮收购商骗参。\
王谦后背一阵发凉:\还好没上当......\
\参王不能久留。\七爷眯起眼睛,\明天我带去县里,交给老中医协会。他们知道怎么处理。\
晚上,杜小荷用山芍药煮了水,又按七爷说的加了五味子。药汤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闻着有股淡淡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