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供销社的玻璃柜台被王谦的包袱压得吱呀作响。售货员老张推了推老花镜,盯着摊开的貂皮看了半晌,伸出三根手指:\全国粮票就这些,再多得加钱。\王谦又从包袱里摸出两支山参:\加上这个呢?\老张的眼睛立刻亮了,转身从柜台深处摸出个铁皮盒子:\再加二十斤全国通用布票,够你们全家做新衣裳了。\
走出供销社,王谦把换来的票证小心地塞进贴身的布袋里。白狐蹲在门口,嘴里叼着只麻雀,见他出来立刻丢下猎物蹭他的裤腿。\馋猫。\王谦笑着揉揉它的脑袋,从兜里掏出块玉米饼掰给它。
邮局门口,杜小荷正和妹妹杜小华清点要寄往山东的包裹。山货在油纸包里堆成小山:榛子、松子、猴头菇...最显眼的是那根六品叶的老山参,用红绸子裹着,是王谦去年在棒槌沟挖到的。\再加点黄花菜,\杜小荷咬着嘴唇说,\听说山东那边稀罕这个。\
老周从窗口探出头来:\王队长,电话!青岛来的!\王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抓起话筒就听见个洪亮的山东口音:\...是俺东北大侄女婿不?俺是杜勇海啊!信和包裹都收到咧...\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见海浪声和渔船的汽笛。
回屯的路上,杜小华兴奋得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堂叔说海边现在能挖到海蛎子,让咱们带着铁钩子去...还说老屋给咱留着呢,就是房顶有点漏雨...\杜小荷的眼睛亮晶晶的,手里攥着堂叔寄来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位满脸皱纹的老人站在艘木船前,背后是茫茫大海。
屯口的老槐树下,杜勇军正给屯里人显摆山东来信。马富贵酸溜溜地说:\老杜头,你这回可风光了,连公社书记都问你啥时候走。\杜勇军笑得满脸褶子:\快了快了,等晴儿把介绍信开出来就走。\见女婿回来,他赶紧迎上去:\咋说?\
\堂叔让咱坐船到青岛,他派儿子在码头接。\王谦掏出个小本子,\给了详细路线:先到哈尔滨坐火车去天津,再转轮船...\杜勇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轮船?多大的船?能...能看见灯塔不?\
家里忙得像过年。杜妈妈拆了全家的被褥重絮,杜小华用新换的布票扯了块的确良,连夜给王念白做海魂衫。王谦则忙着收拾猎具——虽然山东不让打猎,但他还是把那把蒙古刀和望远镜塞进了行李最底层。
黑皮蹲在院里帮王谦鞣制最后几张皮子,突然压低声音:\谦哥,你走了,棒槌沟那窝猞猁咋办?上个月可又祸害老刘家两只鸡。\王谦擦枪的手顿了顿:\你带两个人去,记住别掏窝,吓跑就行。\说着从箱底取出个布包,\这是七爷留的迷兽散,撒在鸡圈周围。\
正说着,杜小荷慌慌张张从厢房跑出来:\当家的,爹的退伍证找不着了!买车票得要啊!\全家立刻开始了翻箱倒柜的大搜查,连炕洞都掏了一遍。最后还是白狐立功,从杜勇军的旧棉鞋里叼出了那个发黄的小本子。
晚饭时,杜勇军捧着退伍证直发呆。王谦发现岳父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那是张年轻的面孔,戴着解放帽,眼神坚毅。\五三年发的,\杜勇军突然说,\那会儿刚打完仗,组织上问我想不想回山东...\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怕看见老屋难受,就申请来了东北...\
夜深人静,王谦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循声来到仓房,只见杜勇军正就着煤油灯打磨几根铁钩子。\赶海用的,\老人头也不抬地说,\我爹那套家伙事儿早没了,得重新打。\王谦蹲下来帮他拉风箱,炉火映得两人满脸通红。
打好的铁钩子闪着寒光,杜勇军用麻绳仔细缠好柄部:\小时候,我爹总带我去礁石上撬牡蛎。那家伙,比鸡蛋还大!\他的眼睛在火光中闪闪发亮,\最绝的是我娘做的蒜蓉酱,浇在牡蛎上...啧啧...\声音突然哽住了。
出发前一天,屯里人纷纷来送行。赵三爷送来张熊皮:\给山东亲戚尝尝鲜。\马寡妇破天荒地没嚼舌根,而是塞给杜妈妈一包晒干的刺五加:\听说海边潮湿,泡水喝祛湿气。\连马富贵都拎了瓶高粱酒来,说是给杜勇军路上暖身子。
最让人意外的是公社书记亲自来了,还带了张盖着大红章的介绍信:\老杜同志是退伍军人,这次寻亲是好事,公社特批二十斤全国粮票补助!\杜勇军激动得直搓手,当场打开那瓶高粱酒给众人满上。
王谦和黑皮最后检查了一遍陷阱和套子,确保他们离开期间不会伤到人和牲畜。\獾子洞那边我撒了药,\黑皮拍拍胸脯,\保管它们睡到开春。\王谦把护林队的哨子交给他:\有事就吹三长两短。\
夜深了,杜家还亮着灯。杜妈妈往行李中塞进最后一双千层底布鞋,杜小荷把全家人的火车票用手绢包好缝在衬衣内兜。王念白兴奋得睡不着,缠着姥爷问东问西:\海真的咸吗?咸,比咱家的腌菜缸还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