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药材,语气稍稍认真了些:“不错。用药如用兵,单刀直入虽猛,然易伤元气,须得有主有次,有攻有守,有引有和。一味蛮攻,或可暂缓症状,然根基损毁,后患无穷。你娘之病,便是久病虚亏,不可一味清热,需得扶正祛邪并举。”
他随手拿起几株刚采的药,在地上摆弄起来:“你看,若以银背叶为君,滋阴降火;辅以地笋头为臣,健脾祛湿;佐以三两味甘平之药调和药性,缓和寒凉;再使一味引经药,直达肺经……如此,方为一剂可能对你娘症候的方子。然具体分量、配伍,需得望闻问切后方能定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林薇薇听得如痴如醉,仿佛推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她终于明白,为何之前那些草药效果不彰,并非药材完全无用,而是未得法度,未能成方!
“多谢老先生教诲!”她由衷地躬身行礼,尽管脚下一晃,差点摔倒。
邓老者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语气依旧平淡:“嘴上说说容易,真能辨识、运用,非一日之功。药材真假、优劣,差之毫厘,性命攸关。”他话锋一转,忽然从药篓里拿出两株看起来极其相似的、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丫头,你辨辨,这两株,哪株是能用的‘黄连芩’,哪株是有微毒的‘假黄葵’?”
林薇薇一怔,凑近仔细观看。两株植物茎叶形态、花色都极为相似,乍看之下几乎一模一样。她回想老者刚才的教导,仔细观察它们的叶片纹理、茎秆细节、甚至气味。
她犹豫片刻,指着其中一株叶片边缘锯齿更细密、茎秆略带紫色、闻之有轻微苦味的:“晚辈觉得……这株似是黄连芩?”
邓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许,点了点头:“眼力尚可。假黄葵叶齿粗钝,茎绿无紫,闻之有一股土腥气。若误用,虽不致死,亦会令人呕泻不止。”他将那株假黄葵随手扔进火堆,“记住,用药之首,在于别其真伪,明其优劣。宁可不用,不可错用。”
林薇薇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连忙点头:“晚辈谨记!”
接下来的时间,邓老者一边处理药材,一边时不时考较她几句,或指认某味常见药材,或讲解某个基础药理。林薇薇全力以赴,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以及那份与现代知识相互印证的理解力,竟也答对了大半。
老者虽未再表露什么,但眼神中的淡漠却渐渐被一种审视和探究所取代。这丫头,心性坚韧,悟性也不错,倒是个学药的苗子,可惜……
日头渐渐升高,谷中雾气散尽,视野开阔了许多。
邓老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行了,今日便到此。你的脚敷了药,明日应可勉强行走。记住路,自己回去。”
林薇薇心中一急:“老先生!那家母的病……”
老者瞥了她一眼,从药篓里取出几包分好的药材,又拿出一小块深褐色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膏状物:“这些药拿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早晚各一次,先吃三天。这膏药,化水外敷脚踝。三日后,若你娘咳嗽减轻,痰易咳出,夜间能安睡一二时辰,你再来此地寻我。”
林薇薇大喜过望,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沉甸甸的药材,如同捧着救命的甘泉:“多谢老先生!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她挣扎着想要跪下磕头。
“行了,”老者拦住她,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记住,三日后。若无效,或更重,便不必再来,另请高明吧。”说完,他背起药篓,竟不再看她,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谷地另一侧的密林之中,来得突兀,去得干脆。
林薇薇站在原地,紧紧抱着那几包药材,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谷中阳光明媚,药香与草木清香混合,沁人心脾。
希望,从未如此真切地握在手中。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药材,又看了看自己依旧肿痛的脚踝,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三天!她一定要让母亲好起来!
然后,她要再来这里,学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