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元戎营方阵,超过两千具连弩,第一次在正面野战中齐射!
黑色的弩矢不是一片,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泼”了出去!形成一道宽达数百步、厚实无比的死亡之幕,瞬间掠过不到两百步的空间,狠狠撞入吴军阵中!
目标并非前排枪盾兵,而是他们身后,以及更后方试图上前支援、或者正在张弓的弓弩手和轻步兵!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喧嚣!
吴军左翼乃至中军后方,仿佛被无形的巨镰横扫而过!成片成片的士卒如同割倒的麦子般栽倒,许多人身上同时插着数支弩箭,惨叫声刚刚出口便被更凄厉的哀嚎淹没。
血雾爆开,在晨光下呈现诡异的粉红色。
仅仅一轮齐射,吴军左翼后方支援体系,几乎瘫痪!
陆抗在高台上看得眼前发黑,一口鲜血涌到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下。
这是什么弩?!这是什么射速?!这是什么威力?!
他赖以维持阵型的远程压制力量,在一个照面间,土崩瓦解!
而就在吴军左翼因为这恐怖打击陷入短暂混乱和恐惧的刹那。
“白毦兵!随我杀——!!!”
夏侯宏的咆哮,如同炸雷,在阵前响起。
一千白毦兵,丢弃了沉重的盾牌(大部分箭雨已停),速度陡然飙升!如同终于挣脱锁链的群狼,亮出獠牙,扑向那因为后方遭袭而阵脚微乱、枪尖都开始颤抖的吴军左翼枪阵!
“顶住!顶住!”左翼吴军都尉嘶声大吼,额头青筋暴跳。
长枪兵们慌乱地将枪尾杵地,枪尖前指,试图组成拒马。
但白毦兵太快了!
他们根本不给吴军稳定阵型的时间。
在接近枪阵三十步时,前排白毦兵猛地掷出了手中的短斧!
数十把短斧旋转着飞出,不是砍人,而是精准地砸向那些持枪士卒的手臂、肩膀,或者干脆劈在枪杆上!
“啊!”“我的枪!”
惨叫声中,严密的枪阵出现了数个微小的缺口。
白毦兵便从这些缺口中,悍不畏死地撞了进去!
盾牌撞开歪斜的长枪,战刀顺着盾牌边缘劈砍,短斧专剁腿脚。三人小组的配合在狭小空间内发挥到极致,如同烧红的锥子,狠狠凿入吴军阵中!
混乱像瘟疫般蔓延。
左翼枪阵,开始动摇、溃散。
“骑兵!左翼骑兵出击!冲散他们!”陆抗嘶吼。
吴军左翼后方,约五百骑兵冲出,试图从侧翼冲击白毦兵,挽回颓势。
但他们刚刚冲出本阵。
“弩!”
蜀军两翼,早已严阵以待的轻步兵阵列中,响起了冰冷的命令。
数百张早已瞄准这个方向的强弩抬起。
“放!”
箭矢如蝗,并非覆盖,而是精准地射向骑兵队列的前排。
战马悲嘶,骑士落马。
同时,轻步兵阵中推出数十具简陋但实用的“拒马枪”(长枪固定在木架上),斜指前方,更有士卒抛出带着铁蒺藜的渔网。
吴军骑兵冲势一滞,面对密集的弩箭和障碍,根本无法发挥速度优势,反而在阵前陷入混乱,成了活靶子,只得狼狈折返。
左翼,彻底洞开!
“元戎营第一方阵!前进!”
重步兵的脚步声响起,如同闷雷滚动。
整整一千二百名身披重甲、手持斩马刀的元戎营甲士,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踏过被白毦兵撕开的血路,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碾压进吴军左翼纵深。
他们所过之处,刀光如雪崩。
吴军轻步兵的刀枪砍在他们的甲胄上,只能留下浅浅白痕,而他们的斩马刀挥过,便是残肢断臂横飞。
这不是战斗。
是屠杀。
左翼的崩溃,迅速波及中军。
正面承受元戎营另外两个方阵连弩持续压制的吴军中军枪阵,本就死伤惨重,士气濒临崩溃,眼见左翼友军如雪崩般溃散,背后又不断有同袍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弩箭射倒,最后的斗志终于瓦解。
“败了!败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恐慌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了整个吴军前沿。
丢盔弃甲,转身奔逃。
督战队砍翻了数人,却无法阻止这山崩海啸般的溃退。
“少将军!快走!阵线已垮!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兵死死拉住欲拔剑向前的陆抗。
陆抗望着坡下那片迅速被玄甲赤潮淹没的战场,望着那些如同砍瓜切菜般收割生命的蜀军重甲,望着那面在溃兵中依旧稳步前移的“陈”字大纛。
他喉头一甜,终于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完了。
长坂坡,连一个时辰都没守住。
江陵……已成孤城。
“走……”他惨然吐出这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陆抗被架上战马,汇入溃逃的人流,向着江陵城方向,仓皇遁去。
身后,是蜀军不疾不徐的追击脚步,以及响彻战场的胜利号角。
长坂坡,再次被鲜血浸透。
只是这次,胜利者换成了自北而来的汉军。
江陵绞肉机的第一阵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咬合,迸发出刺耳的金铁与血肉摩擦之声。
而这座曾经属于关羽,又几度易手的名城,已经能望见地平线上,那缓缓压来的、令人绝望的玄色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