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终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悄然拂过兴安岭依旧银装素裹的山峦。虽然积雪尚未消融,但屋檐下的冰棱开始滴滴答答地化水,林间偶尔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空气中弥漫着冰雪初融时特有的、清冽而湿润的气息。封山期的严酷正在缓缓退去,山林与人都在这冬春之交的时节里,悄然孕育着新的生机。
就在这万物即将复苏的时刻,麻家,乃至整个林场,迎来了一件虽在意料之中,却依旧让人感慨万千的大事——麻乐军,这位在林场干了一辈子、勤勤恳恳、去年刚被提拔为分场副厂长的老林业工人,正式到龄,光荣退休了。
退休手续办下来的那天,麻乐军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场部办公室。他起了个大早,穿上那身只有在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洗得发白但依旧平整的中山装,对着家里那面模糊的镜子,仔细整理着衣领。镜中的老人,头发已然花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岁月和风霜刻下的沟壑,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坚定,只是眼底深处,难免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眷恋。
李秋兰默默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两个煮鸡蛋放在炕桌上,看着老伴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老头子心里不好受。这片林子,这些木头,几乎承载了他一辈子的心血和记忆。
麻松山也特意推迟了去驻地的时间,留在家里。他看着父亲略显沉默的背影,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前世,父亲操劳一生,最终在病痛和贫困中郁郁而终,未能安享晚年。今生,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机遇,不仅改变了自家的境况,也让父亲在职业生涯的末尾,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认可(副厂长的职位),可以体面地、无愧地离开他奋斗了一生的岗位。
“爹,手续都办利索了?”麻松山给父亲剥了个鸡蛋,放到他碗里,语气轻松地问道。
“嗯,利索了。”麻乐军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声音有些低沉,“往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看您说的,”麻松山笑了笑,“您这可不是退休,是功成身退!往后啊,就在家享享清福,逗逗孙子……呃……”他话说一半,意识到说漏了嘴,董良红有孕的事暂时还没对外公开,他赶紧刹住话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麻乐军似乎没太在意他后半句,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有些飘忽,仿佛透过窗户,看到了远处那连绵的群山和茂密的森林。
吃过早饭,麻乐军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他那磨得光亮的斧头或检查工具袋,而是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然后对麻松山说:“山子,陪爹……再去林子里转转。”
麻松山看着父亲眼中那抹难以割舍的神情,心中一软,立刻点头:“好!”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走进了驻地后面那片熟悉的林地。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子里很安静,只有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和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啄木鸟“笃笃”的敲击声。
麻乐军走得很慢,他不时停下脚步,用手抚摸着一棵棵粗大的红松、落叶松、白桦的树干,那神情,如同在抚摸老朋友的脊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