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师囊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他颔首答应:“恭敬不如从命。”
维利达的居所并不在繁华的城区,而是在莱茵河畔一处僻静的丘陵上。与吕师囊想象中阴森诡异的巫师洞穴截然不同,这是一座宽敞明亮的木石结构房屋,巨大的窗户迎接着阳光,屋内干净整洁,装饰着奇花异草,墙上挂着抽象的羊毛挂毯,家具简洁而高雅,充满了自然气息与某种独特的艺术感,丝毫不像是一位掌控着狂暴“兽罡”之人该住的地方。
维利达为吕师囊斟上一杯用野生花草泡制的热茶,香气清冽。
两人对坐片刻,吕师囊率先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维利达女士,吕某有一问,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有人性的兽于兽界,有兽性的人在人间,皆乃强者?”
维利达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幽深的眼眸。她沉默片刻,缓缓道:“先生以‘别’论人禽,而我,以‘通’观之。”
“人性并非凭空而来,兽性亦非全然野蛮。它们本同源于生命最深处那股奔流不息的力量之河。”她的声音平静而深邃,“在兽界,一头拥有近乎人类智慧、懂得协作、甚至怜悯的狼王,能统御狼群,开拓领地,是为强者。在人间,一个能敏锐感知危机、释放野性力量、行事果决乃至冷酷的战士或领袖,亦能脱颖而出,成就霸业,亦为强者。”
她看向吕师囊,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儒家外表:“强者,并非单指力量的强弱,更在于其对自身所处‘境’的适应与掌控。拥有人性的兽,超越了同类本能,更能利用智慧;拥有兽性的人,则撕破了文明有时脆弱的伪装,更能直指生存与竞争的本质。”
“您所强调的‘人禽之别’,是文明筑起的堤坝,用以规训洪水,塑造秩序,固然重要。但若忘了洪水本身亦是力量之源,这堤坝便易成为禁锢生机的牢笼。真正的强大,或许在于知堤坝之所在,亦晓洪水之威能,能于二者之间……自由往返。”
这番话,完全不同于吕师囊所熟悉的任何儒家或道家学说,带着浓厚的自然哲学与神秘主义色彩,却一针见血地解释了他观察到的现象。
吕师囊陷入沉思。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女子,绝非简单的女巫或神棍,而是一位对力量本质有着深刻独到见解的哲人。她所掌控的“兽罡”,或许并非单纯的野蛮之力,而是另一种形态的、对原始生命力量的深刻理解与运用。
科隆之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而伽尔巴将军的野心,背后站着这样一位人物,其危险程度,远超预期。这场关于“人禽之别”的讨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