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环境的反向塑造:宋江、吴用推行政策时不可避免的强硬手段(如分类、镇压、流放),以及部分宋人官吏、移民的优越感与欺压行为,本身就在制造新的“不忍”与“不仁”。当环境充满不公与压迫时,人性中“善”的萌芽极易被摧折,反而为“恶”的滋生提供了土壤。邪教的蔓延,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种扭曲环境的产物。
3. “善”的脆弱性与“恶”的诱惑力:在实践中,吴用无奈地发现,建立对“善”的信仰需要长期、耐心的引导与适宜的环境,而激发“恶”却往往只需一个契机、一句蛊惑。尤其是在社会剧变、旧有价值观崩塌的背景下,投向“兽性”的怀抱,似乎能提供一种更直接、更刺激的情感宣泄和身份认同(哪怕它是扭曲的)。
三、 论争的漩涡:性恶与无善无恶的幽灵
面对性善论在实践中步履维艰,其他两种人性观的声音也开始在统治集团内部隐约回响:
性恶论的阴影:以刘混康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视角观之,东瀛发生的种种,尤其是邪教的残忍与部分民众的反复无常,恰恰印证了“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的判断。他认为,唯有以强大的外力(无论是道法神力还是严刑峻法)进行约束、威慑乃至清洗,方能遏制恶的泛滥。他的“分类法”本身就带有强烈的性恶论预设。
无善无恶论的浮现:更有甚者,一些身处一线、深感无力的官员开始倾向于“性无善无恶”论。他们认为,人性如同一张白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东瀛民众之所以如此,皆因“习”也——是数百年的岛国环境、独特的文化习俗造就了其矛盾的性格。如今要改造,非仅靠宣扬性善,而需彻底改变其“所习”,包括环境、制度、生活方式等一切方面,这是一个更为庞大、更不确定的工程。
吴用站在理论的十字路口,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依然希望相信朱熹的性善论,那是王道政治的基石。但眼前的现实,却不断将性恶论的怀疑与无善无恶论的无奈推到他面前。他意识到,或许人性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既有向善的无限可能,也有堕落的深渊,更有巨大的可塑性。任何单一的理论,都无法完全涵盖其在具体历史、社会条件下的复杂表现。
“教化之道,莫非真如逆水行舟,非惟需指引光明之岸,更需时刻警惕水下之暗流与漩涡?” 吴用搁下笔,望着窗外海东阴晴不定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对人性深不可测的敬畏,以及对前路更加审慎的思索。东瀛的实践,不仅是在改造一片土地,更是在叩问着关于人类本源的永恒谜题。这条教化之路,因触及人性最深处的矛盾,而显得愈发歧路丛生,艰难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