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的改造实践,如同一面被强行擦拭的古老铜镜,不仅映照出两种文明的剧烈碰撞,更在打磨过程中,清晰地暴露了人性深处那纠缠不清、暧昧难明的矛盾核心。吴用与宋江所面对的,已非简单的“顺从”与“反抗”,而是一片更为幽深的沼泽——在那里,“人”的向往与“兽”的沉迷,如同双生缠绕的藤蔓,难分彼此。
一、 光暗同体:人心深处的双生影
“人愈令人向往,兽越使人沉迷!” 吴用在审阅各地关于邪教活动与归化民心态的密报时,不禁发出这样的叹息。他仿佛看到,在每一个海东居民的内心深处,都藏着两个牵手的小人:一个长着翅膀,向往秩序、仁爱、文明与安定;一个踩着爪印,沉迷于力量、放纵、旧俗与破坏的快感。
那个“长翅膀的小人”,在宋人带来的稳定秩序、均田实惠、科举希望以及精美文化的感召下,确实在许多人心中苏醒、生长。他们学习汉字,遵守法令,辛勤耕作,甚至开始以能写几句汉诗、知晓一些宋礼为荣。这是“性善”之端,是教化的成果,是人性中向上、向光的一面。
然而,那个“踩爪印的小人”却从未真正离去。它蛰伏在失去土地的旧贵族的怨毒里,涌动在武士被剥夺荣耀的屈辱中,也潜藏在普通民众对未知变革的恐惧以及对往日简单生活的隐秘怀念里。当宋人的统治带来压力,当生活的困境无法排解,当邪教的蛊惑触及内心最原始的恐惧与愤怒时,这个“兽”便挣脱束缚,以虐杀、破坏、装神弄鬼等极端形式宣泄出来,带来一种扭曲的、堕落的“沉迷”。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两个小人往往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个体身上。一个白天在“明伦堂”恭敬听讲的归化少年,夜晚可能就在密林中参与对宋人象征物的破坏仪式;一个领受了均田好处、对官府感恩戴德的农户,也可能因一则关于“宋人欲毁我神社”的谣言,瞬间转化为暴戾的帮凶。
二、 性善之困:理想照进现实的荆棘
朱熹所秉持的孟子“性善论”,在这片复杂的土地上,遭遇了严峻的挑战。其“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仁义礼智,我固有之”的信念,在东瀛的实践中,暴露出诸多困境:
1. “善端”的蒙蔽之深:东瀛本土的神道信仰与武士道精神,其核心与儒家仁爱思想存在本质差异。那种对“诚”(纯粹)的追求可能导向极端的忠,也可能导向极端的暴;对“死”的美化更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格格不入。这种文化基因层面的“习气”,使得“善端”如同被厚重的、异质的苔藓覆盖,绝非简单的经典诵读和礼仪训练所能轻易刮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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