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坐在集装箱工作站里,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字。自从“人肉区块链”的视频片段在社交媒体泄露后,“工匠兄弟会”平台的访问量在四十八小时内暴涨了三百倍。服务器像发高烧一样嗡鸣,冷却风扇的噪声隔着机箱都能听见。
“鲁总,又崩了。”小王擦着汗,“刚扩容的云服务器,又被新注册用户挤爆了。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
屏幕上的世界地图,原本只有肯尼亚一个光点,现在像被撒了一把荧光粉——埃塞俄比亚、坦桑尼亚、乌干达、卢旺达、尼日利亚、加纳......甚至远在中东的伊朗,欧洲的西班牙,东南亚的越南,都亮起了注册信号。
“多少了?”
“截止今天上午十点,新注册工匠......三千七百四十二人,来自十七个国家。”小王的声音有些发飘,“而且不只是个人,有五个国家的传统手工艺协会也发来了合作函。”
鲁智深走到窗边,手撑着铁皮窗框。工作站外排起了新的队伍——这次不是基贝拉的工匠,而是从内罗毕各处甚至周边国家赶来的手艺人。有马赛族妇女背着用彩色珠子串成的巨大项圈,有卢奥族的陶匠抱着半人高的陶罐,有从蒙巴萨赶来的斯瓦希里木雕师,头顶着用黑木雕出的整艘阿拉伯帆船。
这支沉默的队伍在烈日下延伸,一直排到垃圾山的另一侧。没有人喧哗,每个人都安静地守着自己的作品,像等待被检阅的士兵。
“他们怎么知道这里的?”
“视频。”小王点开一个推特页面,标题是《当区块链回到人间:非洲贫民窟的雨夜账本》。转发量已经超过二十万,标签里有英语、法语、阿拉伯语、斯瓦希里语的评论。“而且......”他顿了顿,“卡洛斯他们,昨晚用m-pesa给每个参与雨夜记账的人,转了十先令的‘版权费’。钱不多,但这是bbc买视频版权的钱,真的分到了每个人手上。”
鲁智深笑了。这就是最有力的广告——当你告诉人们“数字时代每个人都能被看见”,然后真的让他们看见了,而且让他们摸到了钱。
“问题是语言。”小王调出后台数据,“新注册用户使用的语言超过四十种,平台目前的翻译系统只能覆盖英、法、斯瓦希里、基库尤四种。一个埃塞俄比亚的编筐女工,用阿姆哈拉语描述她的作品,我们的系统完全无法识别。”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工作站的铁皮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瘦小的埃塞俄比亚女人走了进来。她可能三十岁,也可能五十岁——艰苦的生活在她脸上刻下了超越年龄的痕迹。她背着一个巨大的藤编背篓,背篓里塞满了各种编织品:篮子、盘子、碗、甚至还有一个编织的儿童座椅。
她用阿姆哈拉语快速说着什么,声音焦急。见鲁智深听不懂,她放下背篓,从最深处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只用细如发丝的藤条编织的篮子,篮身的花纹繁复到令人眩晕——那是埃塞俄比亚古老的十字纹样,每一道纹路都对称得如同机器织出,但分明是手工完成。
女人指着篮子,又指向窗外排队的人群,做了个“我也有”的手势。然后她掏出老年手机,笨拙地点开“工匠兄弟会”的注册页面,指着语言选择栏——没有阿姆哈拉语。
鲁智深蹲下来,接过那只篮子。触感温润,藤条被处理得柔软如皮革,但结构极其坚固。他试着用力捏,篮子纹丝不动。这是只有经年累月的手艺才能达到的质感。
“你,织,多久?”他用英语夹杂手势问。
女人看懂了,伸出双手。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掌心和指腹布满厚厚的老茧,指关节粗大变形,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植物汁液。她先伸出三根手指,然后两手张开,一共八根手指。
“八年?”鲁智深猜测。
女人摇头,用阿姆哈拉语说了个词,然后在地上用藤条摆出“20”的形状。
二十年。
她拿起一根藤条,现场演示。枯瘦的手指在藤条间翻飞,快得出现残影。没有图纸,没有测量,全凭肌肉记忆。一分钟后,一朵精巧的六瓣花出现在她掌心。她将花放在鲁智深手里,做了个“送给你”的手势。
鲁智深握着那朵藤编花,突然想起少林寺的师父。师父教他醉拳时说过:最高深的功夫不在招式,在“骨子里记得”。这个女人的手艺,也刻在骨子里了。
但她无法在平台上注册,因为系统不认识她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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