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房檐角的露水顺着草秸往下滴,打在刘会计的算盘边上。
他蹲在青石板上,裤腿沾了两片草屑,左手捏着铅笔在草纸上划拉,右手的算盘珠子被拨得响,额头沁出的汗把老蓝布帽子都洇湿了。
九十二户,每五户推一代表,五八四十,五五二十五...不对,重新来。刘会计把草纸揉成团扔到脚边,又摸出张新的,二五一十,二五一十...哎,怎么算都是十八个整户,剩下两户?
不,九十二除以五是...十八乘五是九十,还剩两户!他拍着大腿直叹气,多出来两户,这代表到底怎么定?
总不能抓阄吧?
抓着张三不乐意,李四要闹,这试点还没开头就先乱套!
刘叔,您这算盘珠子都快被您盘出包浆了。
杨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刘会计扭头,见这小子正提着个红塑料皮的挂历本晃悠——那本子封皮印着1978年历,边角还带着系统兑换时的温热。
杨靖蹲下来,草叶在他膝盖处沙沙响:您这是算加减法呢,该算信任度
信任度?刘会计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谁家账本记得最清楚?杨靖翻开挂历本,里面夹着他用系统积分兑换的软面抄,记着屯里各家各户的好人好事王二柱帮老李家记了三个月工分,没出过差错;周婶子给队里管了十年菜窖钥匙,斤两从没短过。
这些人往那一站,谁不服?他指了指刘会计怀里的算盘,您再想想,上个月张大娘说工分少了,最后查出来是她记错了自家出工天数——要是推个常帮人记工的,往后这种事能少一半。
刘会计的眼睛突然亮了,算盘珠子哗啦啦拨了一串,对!
就按这个来!
我这就去问各家各户,谁平时爱帮人记账、管东西,记个名单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收算盘,草纸团被风卷着飞起来,沾了露水的边角拍在杨靖鞋尖上。
哎刘叔,您慢着!杨靖笑着把挂历本塞给他,这本子您留着,记名单用。
系统兑换的纸厚,不怕水。
刘会计接过本子,翻了两页,突然拍着大腿笑:好你个小滑头!
这封皮印的1978,等试点成了,咱们屯子怕不是真能过成这挂历上的日子!他揣着本子往院外走,蓝布衫下摆被风吹得鼓鼓的,活像只急着下蛋的老母鸡。
晒谷场那边传来咔哧咔哧的剪刀声。
杨靖扭头望去,见王念慈带着十几个妇女围坐在草垛旁,蓝布片在她们膝头堆成小山。
王念慈手里捏着块绣了半边的蓝布,针脚细密得像绣花儿:靖哥你看,背面我绣了十七屯共信,正面就一个字。她举起半成品,晨光穿过蓝布,这样戴在胳膊上,远远一看就知道是理财小组的人。
别搞红布。杨靖凑过去,指尖戳了戳那字,红布太扎眼,咱们要的是讲规矩的人,不是显眼的官他突然乐了,上回张大山戴个红袖章去供销社,人家以为他是革委会的,吓得王主任直擦汗。
妇女们哄笑起来。
王念慈的耳尖红了红,低头又绣了两针:知道啦,蓝布耐脏,洗八回都不掉色。她把绣好的袖章往杨靖胳膊上比量,等培训班开了,你也得戴一个。
我戴这个?杨靖指着字直摇头,我得藏在幕后,让刘叔他们往前站。他压低声音,张大山那大嗓门呢?
在西头老槐树下呢!隔壁的李婶子插了话,他搬了张长条凳,说要开十分钟明白会,说是你教的。
杨靖快步往西头走,还没到槐树下就听见张大山的嚷嚷声:咱今天就讲头一条——理账先理人他站在条凳上,裤脚挽到膝盖,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纸,有啥不明白的?
现在问!
树底下围了一圈人,有扛着锄头的,有抱着娃的,还有拎着菜篮子的。
老周头吧嗒着旱烟:大山啊,这理财小组能查队长的账不?
咋不能!张大山拍着胸脯,章程里写了,谁的账都能查!
上回我记错了杨婶子家的工分,人家查出来,我当面给改了,还请她喝了碗苞米茬子粥!
人群里爆发出笑声。
杨靖靠在树干上,看张大山手舞足蹈地比划,系统界面在他眼前忽明忽暗——积分栏又跳了个+200,备注是制度普及。
他摸着下巴想:这老小子,天生就是当讲师的料。
叮铃铃——
自行车的铃铛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杨靖抬头,见赵文书骑着辆二八杠冲过来,车筐里塞着个牛皮纸信封,车后座的补丁都被风吹得翻起来。
他脸色发白,额角挂着汗,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小杨!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