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从条凳上蹦下来:咋了?县上要撤试点?
比撤试点还麻烦!赵文书把信封往杨靖怀里一塞,有人在常委会上提,说民主理财群众乱插手,要改成干部代管,理由是...群众没文化,管不了钱。他搓着双手直叹气,我听王主任说,这提议还得了好几个委员附和。
杨靖没接话,低头翻信封里的文件。
张大山急得直跺脚:放狗屁!
咱屯子刘会计的算盘,比县财务科的计算器还准!
别急。杨靖突然笑了,他们说群众没文化,那咱们就让群众的账比干部的还明白。他转身拽住张大山的胳膊,走,去仓房!
把上月的工分流水抄成大字报,连错的数字都标红圈出来!
标红圈?刘会计刚从东边跑过来,手里还攥着记名单的挂历本,那不是把咱们的错处都亮出来了?
亮出来才好。杨靖把文件拍在仓房的木桌上,群众的眼睛比干部亮。
上回李二柱家工分少了五,是张大娘先发现的——要是连错账都不敢贴,谁信咱们是真讲理?
当晚,仓房外墙的大字报贴了满满一面。
月光下,红圈像小灯笼似的亮着,把王三牛家少记两工张婶子家多算半工这些字照得清清楚楚。
杨靖蹲在墙根抽烟,见远处影影绰绰来了好些人——有打着火把的,有举着煤油灯的,还有打着手电筒的。
这是...双河屯的老会计?王念慈从后面凑过来,手里端着碗热汤,他大老远赶过来的?
老会计裹着件灰布衫,手里攥着副老花镜,凑到墙根下一个字一个字看,看得脖子都酸了:你们...你们不怕人骂?
刘会计搬了条板凳坐他旁边:骂出来了,才算清了。
上回王三牛在晒谷场骂了我半宿,第二天我请他喝了酒,现在他见我比见亲哥还亲。他指着红圈,错了就是错了,改了就是对了——咱老百姓要的不就是个?
老会计的手直抖,摸出个皱巴巴的本子开始抄:我得记回去,让咱们屯也这么干。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往县里飞。
第三天晌午,赵文书又骑着自行车来了,这回他车筐里没装文件,装了包县供销社的水果糖:王主任说,十七屯的账目比我们财务科还利索,试点不单不动,还要加拨五十块钱办公费!他塞给杨靖一把糖,主任还说,让你们把经验写成材料,下个月全县会计会上念。
当晚,杨靖把核心几人叫到晒谷场。
火把照得大家的脸红彤彤的,王念慈的蓝布袖章在火光里泛着光。
杨靖从怀里摸出个纸卷——那是他用系统积分兑换的油印纸,上面印着《民主理财十问十答》:什么叫监督权?
谁可以查账?
发现错账怎么办?
刘叔,明天开始,每屯来两人。杨靖把纸卷塞给刘会计,咱们办理财培训班。
不是我教,是你教。
刘会计的手直颤,纸卷被他捏出了褶子:我...我能教?
你能。杨靖拍他肩膀,上回张大娘问工分咋算,你用算盘打了三遍,她听明白了;王二柱问菜窖钥匙谁管,你把十年的账本翻出来,他服了。
你教的,是咱老百姓能听懂的理。
晒谷场上突然响起掌声。
张大山举着火把晃了晃,十七把火把跟着亮起来,把夜空照得通亮。
王念慈悄悄拽了拽杨靖的衣角,指着远处山坳:你看,那边好像也有火光。
杨靖顺着她手指望去,山影里隐约有几点光亮,像星星落进了山沟。
他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那是哪个屯子的人打着火把,赶夜路来学了。
后半夜起了雾。
杨靖裹着棉袄往家走,路过刘会计门口时,听见屋里传来算盘声。
他踮脚往窗里看,见刘会计趴在桌上,面前堆着《十问十答》的油印稿,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嘴里念叨着:第一问要简单...第二问得举例子...
清晨的雾还没散透,刘会计家的狗突然叫起来。
杨靖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就见院门口站着个黑黢黢的身影——是老黑屯的队长,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手里提着两串红辣椒,肩上搭着布口袋。
刘会计在不?老黑屯队长搓着冻红的手,我们...我们想求您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