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啥刻法?张大山蹲下来,呼出的白气裹着烟叶子味。
不刻字。杨靖用树枝在雪地上画,十七屯百姓共信八个大字,底下空着。他抬头时,阳光正掠过张大山的皱纹,把那道疤照得发亮——那是去年修水库时被石头砸的,章程是活的,刻在碑上就死了。
想记章程?
自己背。
王念慈蹲在旁边理棉线,突然笑出声:我让小英子她们排新快板了,不拜神仙不拜官,只认一本红账单——昨儿试了试,孩子们拍着竹板唱,比说绕口令还利索。
三日后,赵文书裹着棉大衣来送县革委会的批文。
杨靖蹲在晒谷场看孩子们刻碑,小英子举着小凿子,每凿一下就吐吐舌头:靖哥,这字咋这么难刻?
因为分量重。杨靖摸了摸她冻红的耳朵,转头对赵文书笑,批了?
赵文书把文件往他怀里一塞,袖口里掉出张纸条——是县主任的批示:民间立约备案制,由赵文书联络。他压低声音:暗访的同志说,各屯为观察员名单吵得不可开交,倒像在分猪肉。
杨靖望着晒谷场中央的青石,阳光照得石面发亮,像块没开封的誓言。
他打开系统界面,松江治屯联盟几个字在面板上闪烁,指尖悬在键上顿了顿,最终敲下松江百姓共信会。
权限设置里,他只勾了刘会计、张大山和赵文书的名字——风头越猛,越得藏锋。
靖哥!小英子举着凿子跑过来,刻完了!
杨靖抬头,十七屯百姓共信八个字歪歪扭扭立在石面上,像十七双粗糙的手,正把两个字捧到太阳底下。
张大山叼着烟袋蹲在旁边,用袖口擦石碑上的石粉,擦着擦着突然笑了:这碑没名字,倒像块......
像块磨刀石。杨靖接话,越磨,章程越亮堂。
王念慈抱着棉护膝从灶房出来,针脚细密的护膝上绣着红五星。
她刚要喊杨靖试尺寸,就见赵文书突然直起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雪地里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往晒谷场跑,棉帽子歪在脑后,是东头送信的二愣子。
赵文书!二愣子喘得像拉风箱,县上......县上让您赶紧回......
杨靖和王念慈对视一眼,王念慈手里的护膝轻轻晃了晃,棉线在风里荡出个小圈。
赵文书拍了拍二愣子后背,转头对杨靖笑:许是备案的事儿有新信儿。他把文件往怀里一揣,刚要走,又回头指了指石碑,这碑......
立在人心。杨靖说。
阳光穿过石碑,在雪地上投下一道影子。
那影子不是碑的形状,倒像十七个人手拉手,站成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