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太重了。白砚翎的瞳孔骤然收缩,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燃起被污蔑的怒火:“白羽!你胡说什么?!我享受什么?!我跟凌寒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不信我!”
“我看到的,就是事实。”白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剧烈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冰冷,“够了。我累了。”
他不再争论,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这次速度更快,背影决绝,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白砚翎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想追上去,想吼出来,想把那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按在墙上问清楚到底凭什么这样怀疑他!但走廊里还有其他晚归的军官路过,投来好奇的目光。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将所有的怒火和憋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转身,狠狠瞪了一眼凌寒办公室紧闭的门,最终气冲冲地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白羽没有回指挥部,也没有回家。他驾驶着道奇charger,漫无目的地在夜色笼罩的军校区外围道路上行驶了很久,直到确认自己的情绪至少表面恢复平静,才调转方向,驶向林启所在的恢复中心——他知道这个时间,林启通常还在进行晚间的舒缓训练。
停好车,走进恢复中心。果然,林启正在理疗师的指导下,进行着一些轻柔的拉伸动作。看到白羽进来,林启有些惊讶:“爸?你怎么来了?”
白羽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解释,只是走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审视一场刚刚结束的、败得一塌糊涂的战役。
林启很快结束了训练,送走理疗师,走到白羽身边。他敏锐地察觉到白羽周身那股比往日更加沉郁的低气压,冰蓝色的眼睛担忧地望着他:“爸,你……没事吧?”
白羽没有回答。他依旧看着窗外,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和疲惫。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林启。”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深信不疑的东西,其实从根基上就是错的。或者,你拼命想保护的人,其实并不需要你的保护,甚至……你的保护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白羽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你会怎么做?”
林启愣住了。他从未听过白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充满了迷茫、疲惫,甚至……一丝脆弱。他想起之前自己对白砚翎的提醒,想起两个父亲之间持续的冷战,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他小心翼翼地在白羽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覆盖在白羽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少年的手心温热,带着训练后的微汗。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爸。”林启诚实地说,声音很轻,“但我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会找到办法的。因为你从来不会真的放弃。”
白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林启覆在自己手背上的、还带着少年稚气却已显修长的手指。那一点温暖的触感,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强行维持的、已然薄如蝉翼的平静外壳。
连日来的压抑、内耗、目睹“越界”画面的刺痛、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在他认知里)的冰冷绝望、强行维持理智与职责的疲惫……所有被他死死封冻的情绪,在这一刻,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因为这微小却真实的温暖触碰,轰然决堤。
冰蓝色的眼眸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低着头,肩膀开始细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也砸在林启的手背上。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安静的恢复中心休息区,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熄灯号角。林启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白羽低垂的头,看着他银白的发丝随着颤抖轻轻晃动,感受着手背上那灼热而湿润的触感。
他的父亲,那个永远冷静、强大、仿佛无坚不摧的白羽,哭了。
没有声音,只有无声滑落的泪水,和那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林启的心猛地揪紧了,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心疼涌上喉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反手握紧了白羽冰凉的手,另一只手笨拙地、试探性地,轻轻环住了白羽微微颤抖的肩膀,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
这是一个无声的、笨拙的拥抱,却充满了少年全部的支持和心疼。
白羽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他只是任由泪水无声流淌,任由那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情绪,在这个寂静的角落里,在这个他以为需要自己保护的少年面前,短暂地、彻底地崩溃。
窗外,夜色深沉。
窗内,冰山倾塌,泪水无声,唯有少年温热而坚定的拥抱,是这冰冷绝望中,唯一真实可触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