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码头。
海风卷着死鱼烂虾的腥臭,混杂着浓烈的柴油味,扑面而来。
一辆黑色商务车撞断了停车场的栏杆,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甩尾停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集装箱中央。
车窗降下一条缝隙。
“清场。”
王江的声音从缝隙里渗出,没有温度,更没有人气。
“好嘞老板,这地方阴气重,我喜欢。”
阿粉的娇笑声响起,一道红影直接穿透车顶。
那红影在接触到咸腥海风的瞬间,从一道淡影,猛地暴涨成一团肉眼可见的浓稠血雾。
码头边,几十个光着膀子、纹着过肩龙的壮汉,正围着几艘快艇抽烟打牌。
“什么玩意儿?”
一个混混只觉得脖颈发凉,他下意识抬头。
一张惨白浮肿的大脸,正贴在他的鼻尖上。
那张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啊——!”
惨叫被硬生生撕裂在喉咙里。
血雾在人群中无声穿梭,所过之处,那些平日里横行霸道的亡命徒,就像被掐灭了引信的炸药,一个个双眼翻白,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
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做出反应。
不到两分钟,嘈杂的码头,死寂。
“收拾完了?”
“请老板检查!”
王江推门下车,一眼都没看地上那些瘫软的躯体。
阿彪的目光早已锁定了一艘改装过的四引擎快艇,那是专为走私和跑路准备的顶级货色。
他一个箭步跳上船,拧动钥匙,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粗暴地盖过了海浪。
“上船。”
王江一步跨上甲板,风衣被狂暴的海风吹得炸开,猎猎作响。
快艇如同一柄漆黑的匕首,狠狠剖开了夜色下的海面,在身后划出长长的白色伤口,直奔澳门。
海浪滔天,快艇在浪尖上疯狂起伏,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将人甩进冰冷的海水里。
船舱内,王江的脸,沉得像是午夜的海。
他从口袋里摸出三枚沾染了他气息的大三帝钱。
这是他吃饭的家伙,也是他洞察天机的媒介。
他闭上眼,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暴戾。
可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阿欣那张挂满泪痕的脸,和那把紧贴她脸颊的冰冷匕首。
“定。”
他低喝一声,手腕翻转,三枚铜钱脱手而出,落在满是油污的甲板上。
没有卦象。
三枚铜钱像是疯了一样,在甲板上高速旋转,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乱响。
最终,它们竟以两正一反的姿态叠在一起,诡异地立住了。
立卦。
大凶之兆,天机混沌,前路断绝。
“操!”
王江低骂一声,一把将铜钱扫回掌心。
他不信这个邪。
再起一卦!
可这一次,铜钱还未离手,他的指尖竟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铜钱从指缝滑落,叮叮当当地滚向船舱各处,其中一枚甚至消失在角落的缝隙里。
乱了。
心乱了,卦就乱了。
王江死死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眼底第一次浮现出慌乱。
他是玄门中人,心境空明是根本。
可现在,他的心,乱如一团被野兽撕扯过的乱麻。
医者不自医,卦者不算己。
关心则乱。
那是在这个凉薄世道里,他仅存的几分暖意,是他不容触碰的软肋。
“汪。”
修罗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周身散发出的黑色煞气,竟如实质般沉重,强行镇压了周围狂躁混乱的气场。
仿佛在风暴中心,定下了一根擎天之柱。
那股透骨的凉意,瞬间浇熄了王江发热的头脑。
他长长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抬头看向修罗,嘴角扯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了。”
他不再强求,直接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呼吸随着海浪的节拍,一点点归于沉寂。
一分钟。
两分钟。
当王江再次睁开眼,那抹慌乱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冰封千里的死寂。
“阿彪,还有多久?”
“老板,看见灯了!最多十分钟!”驾驶位上的阿彪扯着嗓子吼道,快艇的速度已经推到了极限,船头高高扬起,几乎要贴着海面飞行。
远处,一片灿烂的霓虹灯光,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欲望的暗红色。
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