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防风墙完成了三分之一——一道蜿蜒的、粗糙的岩石矮墙，在营地北侧形成了一道弧线。从高处看，它像大地上一道新生的疤痕，原始但坚定。
午餐时，大家聚在墙边休息。有人拿出水壶，有人检查设备，有人只是坐着，看着远处的平原。
“真安静。”王晓雨忽然说。
确实安静。风不大，只有微风拂过岩石的细微声响。没有鸟鸣，没有虫叫，没有流水声。只有纯粹的、星球本身的声音。
“习惯吗？”李静问。
“需要时间。”王晓雨说，“在地球上，即使在最偏僻的地方，也总能听到些什么——风吹树叶，远处公路的车声，甚至只是自己的心跳。但这里……这里的安静是另一种层次。”
“我倒是喜欢这种安静。”张维说，“没有干扰，可以专心工作。”
“可这会让人感到孤独。”王晓雨轻声说。
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想这句话的意思——在这个距离地球六十万亿公里的地方，孤独不是一种感觉，而是一种现实。
“但我们不是一个人。”苏雨晴说。她的手放在腹部，“我们有彼此。而且很快，会有新的生命加入。”
这句话像一道光，驱散了沉默中的阴影。是啊，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个团队，一个集体，一个在陌生星球上互相依靠的小社会。
而且，营地正在建设中。防风墙、生活舱、通讯天线、材料堆积区——这些都是人类存在的证明。是抵抗孤独的堡垒。
下午，勘探组出发前往洞穴。林长青原本想跟去，但被苏雨晴劝住了。
“你需要休息。”她说，“而且营地需要你坐镇指挥。”
林长青最终同意了。他看着勘探组的车辆——一辆六轮全地形车——驶离营地，扬起一道红色尘烟，消失在平原的起伏中。
然后他回到生活舱，检查各项系统数据。氧气循环正常，水循环正常，能源供应稳定——营地顶部的太阳能板在晨光中吸收了足够能量，存储在高效电池组中，可以支持营地三天的运转。
但太阳能有局限。一旦进入风暴季节，或者遭遇长时间的尘暴，太阳能效率会大幅下降。他们需要备用能源。
地热是个选择。营地下方的热能足够稳定，但如何有效提取和转换，还是个技术难题。核能是最可靠的，但小型反应堆要等后续补给才能送达。
林长青在数据板上记录下这个问题，标记为“高优先级”。
下午三点，勘探组传回消息。
“洞穴安全，空间比预期更大。”赵刚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伴随着轻微的回声，“内部有天然的通风系统，空气流动但不会形成强风。温度恒定在十二度，湿度较高。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墙壁上有刻痕。”赵刚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但太规则了。还有，洞穴深处有一个水池，水质比外面的含水层好很多，盐分低，可能经过某种自然过滤。我们取了样本。”
“立即返回。”林长青说，“样本交给李静分析。注意安全。”
“明白，正在返回途中。”
通讯结束。林长青沉思着。刻痕？规则？这让他想起营地附近地下空洞上的那些几何图案。两者之间有关联吗？还是只是巧合？
他走到观察窗前，看向勘探组返回的方向。车辆还没有出现，只有无边的红色平原和渐斜的阳光。
苏雨晴来到他身边。“担心吗？”
“总是会担心。”林长青说，“在这个地方，任何未知都可能是危险。”
“也可能是机遇。”苏雨晴说，“如果那些刻痕真的是某种……痕迹，那就意味着这个星球有过更复杂的过去。我们可以从中学习。”
林长青看向她。“你总是能看到积极的一面。”
“不然呢？”苏雨晴微笑，“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没有回头路。那就只能向前看，找到每个可能的机会。”
她说得对。悲观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他们需要的是冷静的判断，坚定的行动，还有——希望。
勘探组在日落前一小时返回。车辆驶入营地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赵刚第一个下车，手里提着密封的样本箱。
“安全返回。”他说，“无人伤亡。样本完好。”
样本被立即送往实验室舱。李静和王晓雨开始分析——水质、岩石、还有那些刻痕的高清图像。
林长青和其他人听取了简要汇报。洞穴的详细数据，内部结构图，环境参数。一切都记录在案，为后续可能的扩建做准备。
但最让人在意的，还是那些刻痕。
图像投影在生活舱的墙壁上。清晰的、深浅不一的线条，在岩石表面组成复杂的图案。线条笔直，转折精确，不像是自然风化能形成的。
“放大这里。”李静指着一个局部。
图像放大。在交错的直线之间，有一些弧线，形成类似螺旋的图形。螺旋中心有一个小点，像是特意凿出的凹陷。
“这让我想起……”王晓雨迟疑了一下，“地球上古文明的某些符号。螺旋代表生命，代表循环。”
“也可能是巧合。”张维说，“岩石的纹理，加上某种地质作用……”
“但不止一处。”赵刚调出另一张照片，“在洞穴的不同位置，发现了类似的图案，有些相同，有些不同。这很难用巧合解释。”
所有人都看向林长青。等待他的判断。
林长青凝视着那些图像。在天眼通的感知中，他能感觉到洞穴的方向传来微弱的共鸣——和营地下方空洞类似的脉动，但更微弱，更分散。
“暂时标记为未知自然现象。”他最终说，“继续研究，但不要过早下结论。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生存和建设，不是考古。”
命令下达了。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个发现可能会改变他们对这个星球的认知。如果那些刻痕真的是某种智慧留下的痕迹，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曙光星曾经有过文明？还是意味着……其他可能性？
夜幕降临前，防风墙完成了。粗糙的岩石矮墙环绕着营地北侧和东侧，像一道简陋但坚实的怀抱。太阳能灯在墙柱上亮起，柔和的白色光线照亮营地的主要区域。
林长青和苏雨晴站在墙边，看着灯光下的营地。生活舱、实验室舱、医疗舱、材料堆积区、通讯天线——在一天前，这里还是一片空旷的荒原。现在，它已经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基地。
“希望哨站。”苏雨晴轻声重复这个名字，“现在它真的像一座哨站了。”
“只是一个开始。”林长青说，“但至少，我们有了一个开始。”
他握紧她的手。在手套的隔离下，触感有些模糊，但温度能传递过去。
远处，地平线吞噬了最后一线天光。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银河再次横跨天际。营地里的灯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微弱，但坚定。
像一个承诺。
像一颗落入异域土壤的文明火种。
在这个陌生的星系，在这颗红色的星球上，人类点亮了第一盏长明的灯。
而在营地之下，在岩石和土壤深处，那个古老的脉动依旧持续着。稳定，耐心，像在观察，像在等待，像在思考这些新来的生命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夜风中，林长青似乎听到了什么——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
欢迎，那感觉好像在说。
欢迎来到曙光星。
欢迎来到你们的新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