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
林长青离开观测台,走向装备区。赵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还有另外两名队员——张明和陈涛,都是经验丰富的勘探专家。装备已经准备好:四套全防护野外作业服,便携式地质雷达,地震波探测器,还有采样设备和基础生存物资。
“路线规划好了。”赵刚在数据板上展示地图,“从营地出发,向东南方向一点五公里。前半段是平坦地带,后半段有些低矮的丘陵,但坡度不大。往返预计三小时,勘察时间一小时,总计四小时。”
“通讯测试。”
赵刚打开通讯器。“基地,勘探组呼叫,测试信号。”
“收到,信号清晰。”王晓雨的声音传来,“所有监控设备正常,随时可以跟踪你们的位置。”
“生命维持系统检查。”
四人都检查了自己的防护服状态——氧气储备充足,温度调节正常,辐射屏蔽完整,通讯和定位功能良好。
“可以出发。”林长青说。
他们离开了营地,徒步走向东南方向。在零点七倍重力下,行走比在地球上轻松一些,但防护服增加了额外的重量。地面是熟悉的红色粉尘,踩上去会留下深深的脚印。风吹过,卷起细小的尘埃,在空中形成薄雾。
林长青走在最前面,他的天眼通保持着低功率运行状态。不是为了节省精力,而是为了更好地感知环境——脚下的土壤结构,空气中的成分变化,远处的地形特征。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感觉到了变化。
首先是温度。地表温度比营地附近高了大约三度。虽然穿着防护服感觉不明显,但仪器读数显示差异。
然后是能量流动。那种温暖、稳定的能量脉动变得更清晰了,像站在温泉旁边,能感觉到水下的热流。
“在这里停下。”林长青说。
他们到达了一个缓坡的顶部。从这里望去,前方是一片略微凹陷的盆地状区域,直径约五百米,中心最低点比周围低十米左右。盆地表面覆盖着更深的红色土壤,几乎接近暗褐色。
“地质雷达。”林长青说。
张明打开设备。一道无形的电磁波向下发射,穿透土壤和岩石,反射回来的信号在屏幕上构建出地下结构的三维图像。
“地下八十米深度,有一个明显的反射界面。”张明报告,“界面上下岩性不同,可能是不同时期的火山岩流。再往下……一百五十米,又一个界面。等等……”
他调整了参数,图像变得更清晰。
“地下两百到三百米之间,有一个……空洞?不,不是完全的空洞,是孔隙率异常高的区域。像是被强烈风化了,或者……”
“被什么东西溶解了。”陈涛接过话头,他正在分析地震波数据,“波速在这里明显下降,表明材料密度降低。但衰减系数不高,说明不是完全的流体填充。更像是……海绵状结构。”
林长青闭上眼睛,全力运转天眼通。
感知穿透地表,穿过土壤层,穿过致密的玄武岩,到达那个海绵状结构。
不是天然的。
结构太规则了。孔隙不是随机分布的,而是沿着特定的方向排列,形成一种……网络。像分形图案,从大孔洞分出小孔洞,再分出更小的孔洞,层层嵌套。
而在网络中心,那个能量源静静地位立着。
不是点状,也不是球状,而是一个……扁平的结构。厚度不超过十米,直径约五十米,像一个巨大的圆盘平躺在三百米深的地下。圆盘本身在缓慢旋转——非常缓慢,大约每二十四小时转一圈。
旋转产生了能量。不是热能,不是电磁能,而是一种更基础的、类似真空零点能的波动。这种波动沿着网络向外传播,形成了地表能感知到的温暖和生命活力。
林长青睁大眼睛。
“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赵刚问。
林长青没有回答。他蹲下身,将手按在地面上。隔着防护服手套,触感被隔绝了,但他还是尝试通过天眼通去“触摸”那个圆盘。
圆盘对他的感知产生了反应。
不是主动的反应,更像是一种共鸣——像两个音叉,一个振动时,另一个也会跟着振动。圆盘的旋转速度微微加快了一点点,能量输出短暂地增强,然后又恢复到原来的节奏。
它知道他在感知它。
它在回应。
“我们需要采样。”林长青站起身,声音努力保持平静,“不是土壤样本,是深部样本。我们需要知道那个圆盘的成分。”
“深度三百米?”赵刚皱眉,“便携设备做不到。我们需要钻探车,或者至少是固定式钻机。”
“那就计划下次带来。”林长青说,“但今天,我们可以做一件事——在这里设置长期监测站。我要知道这个能量源的输出变化,它的旋转周期,它的一切。”
“明白。”
他们在盆地中心设置了一个简易监测站:地震计、地热探头、辐射传感器,还有一个微型气象站。所有数据通过无线链路传回营地,由主计算机实时分析。
工作完成后,林长青站在监测站旁边,看着脚下的土地。
在这个红色的星球深处,埋藏着某种东西。某种有规律的、在运行、甚至能对外界感知产生反应的东西。
是自然形成的吗?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
“该回去了。”赵刚看了看时间,“出来三小时四十分钟了。苏医生会担心。”
林长青点点头。他们收拾好设备,开始返程。
回营地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天眼通感知到的东西在脑海里反复回放——那个规则的网络,那个旋转的圆盘,那种微妙的共鸣。
如果那是天然的,那将是地质学上的奇迹。
如果不是……
他摇摇头,甩开那个念头。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眼下重要的是改造计划,是营地的建设,是苏雨晴和孩子,是所有人的生存。
他们回到营地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第二批无人机正在做起飞准备——下午要投放的是地衣,比蓝藻更复杂、但也更顽强的生命形式。
李静在实验室舱门口等着他们。看到林长青,她立刻走过来。
“第一次采样提前完成了。”她说,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一小时前,我忍不住取了一点样本。在显微镜下……”她深吸一口气,“它们活着。不仅活着,还在分裂。我看到一个细胞正在二分裂,清清楚楚。”
她把数据板递过来。屏幕上是一系列显微镜照片——蓝色的细胞,有些呈球形,有些呈杆状,有些已经分裂成两个子细胞。图片下方是分析数据:光合作用活性达到理论值的百分之三十五,固碳速率每小时每平方厘米零点二微克。
不高,但确实在发生。
“成功了。”李静说,眼圈又红了,但这次是纯粹的喜悦,“至少第一阶段成功了。它们活下来了,它们在生长,它们在改造环境。”
林长青看着那些照片,看着那些微小的、蓝色的生命。在陌生的星球上,在严酷的环境中,它们找到了生存的方式。
像他们一样。
“祝贺你。”他说,“也祝贺我们所有人。”
远处,无人机的蜂鸣声再次响起。第二批改造者即将出发,去更远的地方,去播撒更多的生命。
在这个红色的星球上,绿色的故事,刚刚写下第一行。
而在地下的深处,那个旋转的圆盘,依旧在静静运行。
像一颗心脏。
像一个等待被开启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