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塔内部的空气带着陈年的灰尘和雨水渗入的潮气。陈渡背靠冰冷的砖壁,雨水顺着塔身的缝隙流入,在他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外面的雨声哗啦,掩盖了世间的其他声响,也暂时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他摊开婆婆给的简易舆图,就着闪电划过天际的瞬间光亮,辨认着自己的位置和那几个标记的落脚点。最近的一处,在“水门胡同”,距离砖塔约莫两里地,靠近内城河道的一处旧水门,那里鱼龙混杂,多是些苦力、船工和底层手艺人聚居。
必须在天亮前赶到那里。官差搜查义庄未果,很可能会扩大搜索范围。他休息了片刻,待体力稍复,便冒着依旧未停的雨,再次潜入夜色。
雨中的京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有雨水敲击瓦片和地面的声音。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更夫躲在屋檐下避雨,梆子声也显得有气无力。陈渡如同一个水鬼,沿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不敢停下,怀中那块父亲的血衣和半块玉佩,是支撑他前进的唯一暖意。
水门胡同比想象中更破败、更狭窄。巷道歪歪扭扭,两侧是低矮的、挤在一起的棚屋,许多是用破船板、烂席子搭建而成。即使大雨也冲刷不掉这里弥漫的酸腐气味——那是汗臭、劣质酒、腐烂食物和河泥混合的味道。雨水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汇成浑浊的溪流,四处横溢。
他按照舆图上的标记,找到胡同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院门。门板腐朽,上面贴着一张早已被雨水打烂的、不知是何用意的符纸。他轻轻推了推,门从里面闩着。
犹豫了一下,他按照婆婆隐约提过的、也可能是漕帮旧日的暗号节奏,屈指在门板上叩响了四下——三短一长。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雨声。
他又叩了一次,力道稍重。
这次,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和警惕的粗哑声音:“谁啊?大半夜的,报丧啊?”
“避雨的。”陈渡压低声音,说了婆婆教给他的暗语,“运河的水,涨了三尺三。”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是门闩被拉开的声响。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着他。那是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头,瘦得像根柴禾。
“进来。”老头侧身让他进去,又迅速关上门,重新闩好。
院子极小,几乎转不开身,堆满了各种破烂家什和捡来的柴火。只有一间低矮的土坯房。老头引他进屋,屋内更是狭窄昏暗,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灯光下可见土炕上堆着破旧的被褥,墙角堆着几个空酒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烧刀子和老人身上特有的暮气。
“姜老七让你来的?”老头直接问道,自顾自地坐到炕沿上,拿起一个酒葫芦灌了一口。
陈渡心中一动,泥鳅姜果然安排了接应。“是。”他谨慎地回答。
“哼,那老泥鳅,自己缩在水底,倒把麻烦往岸上推。”老头嘟囔着,又打量了陈渡几眼,“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吃这碗饭的。惹上什么麻烦了?官面上的?”
陈渡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老伯怎么称呼?”
“叫我老锔子就行。”老头拍了拍炕沿,“以前走街串巷锔锅锔碗的,现在老了,干不动了,就守着这破地方等死。”他话虽如此,眼神却并不浑浊,反而有种历经世事的精明。“姜老七交代了,让你在这儿躲几天,等风头过去,或者……等地宫里的人来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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