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劳驾给看看,这几个兄弟干活时不小心,伤了手脚。”张头说道,语气有些疲惫。
林老先生起身查看。都是些皮外伤,不重,但其中一个年轻工人的手腕肿得老高,像是扭伤了。
青娥拿来药酒和布带,林老先生一边给那年轻工人揉搓肿处,一边随口问道:“怎么伤的?又是打桩?”
那年轻工人疼得龇牙咧嘴,吸着气说:“不是……是搬石头。孙工让我们去把那截黑木头旁边的大石头清开,好放设备。邪了门了,那石头死沉死沉,几个人都撬不动,我使大了劲,就……”
“黑木头旁边的大石头?”林老先生动作顿了顿。
“嗯,”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工人接口道,脸上带着后怕,“就在塌下去那块河岸对面,半截埋在泥里,露出来那部分,黑不溜秋的,跟那烂木头一个德行!我们几个壮劳力,用杠子撬,那石头纹丝不动,像是……像是长在河底了!”
赵老头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住那个工人:“那石头……什么样?是不是……是不是方方正正的?”
工人想了想:“有点像,被泥糊着,看不太清,但边角挺直溜的。”
赵老头呼吸急促起来,转向林老先生,声音发抖:“压……压舱石!大船才用的压舱石!通常都是打磨过的青石或者花岗岩!那黑木头是艏柱,压舱石应该在船尾……如果它们离得不远……”他说不下去了,脸上是极度震惊和某种印证了猜测的激动。
如果压舱石和艏柱残骸都在这一片水域,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镇河母船”的残骸,很可能就沉埋在这片河床之下!那四十七个人,也许真的就在这片淤泥里,在这截黑木头的阴影下,沉睡了数十年!
济世堂里一片寂静。只有那个年轻工人偶尔吸冷气的声音。
张头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他看了看赵老头,又看了看林老先生,最后目光落在门外运河的方向。如果下面真的埋着几十具尸骨,这铁路桥,还怎么修?这桩子,还怎么打?
阿青默默地看着大人们凝重的表情。她听不懂“灭口”、“冤案”那些复杂的词,但她明白了一件事:那截黑木头下面,埋着很多很多的人。比她的册子上记的,还要多得多。
她低下头,看着册子上那些名字。然后,翻到新的一页,用炭笔,画了很多很多个小圆圈,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画完了,她在这一页的角落,慢慢地写了三个字:
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