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烟土,军火。
这几个词像瘟疫一样,在清江浦几个知情人的小圈子里悄悄蔓延,却没人敢大声说出来。胡府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仿佛也隔绝了一段血腥而隐秘的往事,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赵老头把自己关在临河镇的客栈里,对着那些发黄的纸张和名单,时而亢奋,时而恐惧,像是捧着一个随时会炸开的火药桶。张头往县衙跑得更勤了,回来时总是面色凝重,摇头叹气。孙工依旧催促着施工进度,打桩声日夜不停,只是工地上弥漫着一股越来越浓的不安。
老鱼头的病不见起色,铁桩除了照顾父亲和刘三,开始频繁地划着小船,在河湾附近逡巡,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面和工地,像在警惕着什么。刘三偶尔清醒,会扒着船舷,死死盯着那截黑木头,眼神里是刻骨的恐惧,仿佛那不是木头,而是一头蛰伏的怪兽。
阿青的册子又添了新内容。在“很多人”那一页后面,她写下了“胡家”、“烟土”,字迹歪斜,墨团浓重。她不太明白这些词的确切含义,但能从大人们凝重的神色里,感觉到它们带来的沉重。
这天,运河上游下来一条拉纤的货船。船吃水很深,走得缓慢,七八个纤夫赤着黝黑的脊背,弓着腰,喊着低沉的号子,沉重的纤绳深深勒进他们的肩膀。船在老码头短暂停靠,补充些淡水和食物。
纤夫中有一个年纪颇大的,头发花白,筋骨却依然粗壮,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他坐在码头边的石阶上歇脚,拿出旱烟袋,默默地抽着。浑浊的眼睛望着运河下游,望着清江浦,眼神里有一种穿越岁月的沧桑。
阿青正和石头在码头附近,石头在沙地上练习写新学的字。老纤夫的目光扫过他们,在阿青脸上停顿了一下,又移开,继续望着河水发呆。
一个码头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递给老纤夫一碗水,随口搭话:“老哥,这趟拉的啥?看着不轻啊。”
老纤夫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抹了把嘴,沙哑道:“石料。上游开山,运去下游州府修官仓。”
“哦,”管事点点头,也望向河湾方向,“咱这儿也要修大桥了,以后你们拉纤,怕是越来越难喽。”
老纤夫闷哼一声,没接话,只是又吸了一口旱烟。
管事似乎想找点话说,压低声音道:“老哥,你跑船年头长,见识多。听说没?前阵子咱这河湾里,捞上来点老东西,一截老船的木头,黑乎乎的,邪性得很。”
老纤夫拿烟袋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珠转动,看向管事:“啥样的木头?”
“就……烂木头呗,又黑又朽,还从里头掉出人骨头来了!”管事绘声绘色,“都说那是几十年前沉的一条什么‘镇河母船’上的!”
“镇河母船……”老纤夫喃喃重复了一句,眼神飘忽起来,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沉默地抽了几口烟,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河风磨砺后的粗粝,“那条船啊……俺记得。”
阿青和石头都抬起头,看向老纤夫。
“那时候,俺还年轻,也跟着拉过它的纤。”老纤夫的目光投向虚无的远处,“那船,是真大,真威风!跑起来,桅杆像要插到云里头去。可那船,也真……沉。”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不是吃水深的那种沉,是……是感觉。拉着它的纤绳,都觉得比别的船坠手,像是……拖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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