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桩走了。
天亮后,阿青再去河边,那条小船已经不见了,连同船上的铁桩、昏睡的刘三,还有老鱼头冰冷的尸身。芦苇荡边只留下几道凌乱的拖痕和一地碎芦苇,证明他们曾在此停泊过。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或者,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镇上的人很快发现了老鱼头小船的消失,议论了几天,也就淡了。一个孤老渔夫的生死去留,在这铁路将至、人心惶惶的年月,激不起太大的水花。只有阿青知道,铁桩的离开,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像是去完成一件拖延了太久的事情。
河湾的打桩声还在继续,只是越发显得单调而疲惫。孙工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工地上气氛压抑。关于胡家、沉船、烟土的流言,像河面的水汽,无声地渗透,却没人敢摆在明面上说。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清江浦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女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挎着一个灰布包袱。她面容憔悴,眼神却异常清澈明亮,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执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不像寻常村妇,走路时背挺得很直,说话带着点外地口音,用词也文绉绉的。
她没有找客栈,而是直接来到了济世堂。
“请问,林老先生在吗?”女人声音温和,却透着疲惫。
林老先生请她进来。女人自称姓柳,名叫寒烟,从南边来。
“柳女士是来寻亲,还是问诊?”林老先生问道。
柳寒烟摇了摇头,从包袱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封面磨损的旧书,书页泛黄,是手抄的诗词集。她翻开一页,指着页眉处一行娟秀的小字:“先夫遗物。他生前最爱运河风光,曾说若有机会,定要沿河游历,记录风物。三年前,他只身北上,说要去清江浦一带访古,自此……音讯全无。”
林老先生看着那行字,沉默不语。又是寻亲的。这运河,吞没了多少这样的期盼。
“我四处打听,”柳寒烟继续说道,声音微微发颤,“有人说,曾在清江浦见过他,向人打听过……胡家老宅和一段关于沉船的旧闻。后来,就再没人见过他了。”
胡家!沉船!
这两个词让林老先生和阿青都心头一跳。
“柳女士,”林老先生神色凝重,“令夫打听的,怕是些……陈年旧事,牵扯颇多。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
“正因牵扯多,我才更要弄明白!”柳寒烟打断他,眼神坚定,“活要见人,死……也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阿青在一旁看着这个女人,想起了之前来寻弟的沈小姐,她们眼里都有一种相似的光,一种不肯向命运和未知低头的倔强。
林老先生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便道:“胡家老宅早已荒废,至于沉船旧事,镇上知道些皮毛的人倒是有,但详情……讳莫如深。”
柳寒烟站起身,对林老先生深深一躬:“多谢老先生告知。我会自己去找,去问。哪怕只有一丝线索,我也不会放弃。”
她离开济世堂,没有停留,径直朝着镇子深处那片荒废的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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