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撕不开的灰纱,笼罩着运河。老码头的轮廓在雾中显得模糊,只有零星几条赶早的渔船,船头挂着的马灯,在浓雾里晕开一小团昏黄的光。
阿青抱着药罐,又来到河边。老鱼头和铁桩的小船曾经停泊的地方,空荡荡的,只有芦苇在雾气中无声摇曳。她放下药罐,望着墨绿色的河水发呆。这些日子,册子越来越厚,清江浦的谜团越缠越紧,她却觉得哥哥陈渡那个沉默而坚实的身影,离这片漩涡中心越来越远。
就在这时,雾中传来欸乃橹声,一条熟悉的乌篷船,像从水墨画里缓缓驶出,破开凝滞的雾气,悄无声息地靠上了老码头。
船头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穿着半旧的青布短褂,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他手里握着船篙,篙尖滴水,目光沉静地扫过雾气弥漫的码头和镇子。
是陈渡。
他回来了。
阿青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跑着冲下河坡。
陈渡看到了妹妹,将船缆系好,跳下船。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之色,眼底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像运河深水,看不出波澜。
“哥。”阿青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只喊了一声,后面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陈渡抬手,习惯性地想摸摸她的头,手伸到一半,看到妹妹眼里复杂的情绪,又缓缓放下。他看了看阿青怀里抱着的空药罐,又望了一眼芦苇荡那片空荡荡的水域。
“老鱼头呢?”他问,声音有些沙哑,是长久沉默后的粗糙。
阿青低下头:“……没了。铁桩带着他,还有刘三,走了。”
陈渡沉默了一下,没再多问。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目光投向了下游河湾的方向,那里的雾气似乎更浓重一些。“镇上,不太平?”他问的是阿青,目光却像是穿透雾气,看到了那片墨黑的河水和停滞的工地。
阿青用力点头,有很多话想涌出来,关于打桩,关于黑木头,关于白骨,关于胡家,关于账本,关于那个记者和刚刚回来的胡家后人……可一时间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
陈渡没有催促,只是弯腰从船舱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看起来像是一卷画轴,又像是一本书册。他将其小心地夹在腋下。
“回去说。”他言简意赅,转身往济世堂走去。他的步伐沉稳,踏在潮湿的码头上,发出坚实的声响,与这片笼罩清江浦的惶惑不安格格不入。
回到济世堂,林老先生和青娥见到陈渡回来,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真切喜悦。陈渡将带回的油布包放在桌上,先去看了依旧时而昏沉、时而癫狂的赵老头。
赵老头看到陈渡,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清明了一瞬,他猛地抓住陈渡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嘶声道:“陈……陈渡?你回来了……好!好!火……是胡永财放的火!账……账本……”他情绪激动,语无伦次。
陈渡任他抓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声应了一句:“我知道。”
他知道?阿青和林老先生都愣了一下。
陈渡轻轻掰开赵老头的手,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走到桌边,解开了那个油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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