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人骨!而且是以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出现!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议论。恐惧,再次像冰冷的河水,漫上人们的心头。
胡靖轩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对工人们喝道:“慌什么!一块陈年骨头而已!继续干活!”他又对那年轻人和随从吩咐,“把这些……杂物,都清理到一边,集中处理掉!”
然而,工人们的情绪已经被恐惧攫住,任凭胡靖轩如何呵斥、甚至许诺加工钱,也没人再敢下水边那片区域挖掘,只是磨蹭着清理远离河水的土石。
胡靖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渡在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些。他看见那个扔出骨头的年老河工,被人搀扶到一边后,依旧望着河面,眼神空洞,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那口型,像是“造孽”。
阿青也看到了。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册子,感觉心口堵得厉害。她看着那段被随意丢在一边、锈蚀着人骨的铁箍,看着胡靖轩那张写满不耐烦和隐秘焦躁的脸,看着工人们脸上的恐惧,看着远处高坡上乡民们复杂的眼神。
她忽然明白,哥哥说的“洗干净”,是什么意思。胡靖轩想用泥土和新的工程,掩埋掉的,不仅仅是河底的沉船残骸,更是那段血腥的过往,以及这过往所承载的、沉甸甸的人命。
可是,有些东西,是埋不掉的。它们会以各种方式,从淤泥里,从遗忘中,重新伸出冰冷的手,抓住现在。
清理工作,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勉强进行到傍晚。收工时,胡靖轩让人将今天挖出的所有“杂物”——包括那段锈蚀着人骨的铁箍,统统装进几个麻袋,运走了,不知要如何处理。
工人们领了工钱,默默散去,脸上没有喜悦,只有疲惫和后怕。
河湾暂时恢复了寂静。被清理过的岸滩裸露着新鲜的泥土颜色,与周围未动的地方形成刺眼的对比,像一块刚被撕去痂皮的伤口。
陈渡转身,默默往回走。阿青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那片被夜色逐渐吞没的河湾。
她知道,今天的挖掘,只是一个开始。
胡靖轩的铁锹,已经碰到了那深埋的、冰冷的真相的一角。
下一锹,会挖出什么?
她不知道。
她只感觉,那艘几十年前沉没的“镇河母船”,它的骸骨,它的冤魂,正被这现代的铁锹,一锹一锹地,从历史的淤泥中,强行掘出。
夜风吹过,带着河水的腥气和泥土的土腥味,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