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两个挎着老套筒步枪的团丁,领头的是个三角眼,吊梢眉,正是前几天在街上盘查店铺的那个。他身后跟着个年轻的,一脸不耐烦。
三角眼打量了一下陈渡,又探头往院里瞟了一眼,目光在阿青身上停留了一瞬,阿青吓得往后缩了缩。
“陈渡,听说你是干‘那个’的?”三角眼用下巴点了点陈渡,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混口饭吃。”陈渡垂下眼睑。
“最近镇上不太平,有北边来的探子流窜,”三角眼盯着他,“你走街串巷,接触的人杂,有没有看见什么生面孔?特别是身上带伤的?”
陈渡的心跳得像擂鼓,面上却不动声色:“老总,我这行当,见的都是死人。活人的事,不清楚。”
三角眼眯起他那双三角眼,似乎想从陈渡脸上看出点什么。“是吗?我可听说,前几天赵裁缝找你钉过一口薄皮匣子,埋的是个外乡人?”
“是有这么回事,”陈渡回答得滴水不漏,“赵裁缝找上门,说是镇上老人凑钱,让给个暴毙的外乡人入土为安。我只管干活,不问来历。”
“暴毙?”三角眼冷笑一声,“怎么暴毙的?在哪儿暴毙的?你说不清楚?”
陈渡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三角眼:“老总,我就是个做棺材的。主家让埋,我就埋。至于人是怎么死的,在哪儿死的,主家不说,我也不敢多问。这规矩,老总您应该懂。”
三角眼被他这不软不硬的话顶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他盯着陈渡看了几秒钟,似乎没找到什么破绽,又不甘心地往院里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堆拆散的床板和一些柴火。
“哼,”三角眼哼了一声,“最好跟你没关系。要是让老子查出来你私通乱党,窝藏逃犯,有你好果子吃!”
他挥了挥手,带着那个年轻团丁悻悻地走了。
陈渡慢慢关上门,闩好。后背的棉袄,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阿青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小脸煞白:“爹……他们……”
“没事了。”陈渡拍了拍女儿的手,声音有些发虚。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后怕。
保安团已经盯上他了。虽然暂时应付了过去,但那个三角眼显然没有完全相信。窝棚里的李栓子,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夜里,陈渡再次来到窝棚时,脸色比以往更加凝重。
李栓子看他神色不对,紧张地问:“老哥,出……出什么事了?”
陈渡把保安团上门搜查的事简单说了。
李栓子听完,面如死灰,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们……他们找到这里来了?我……我这就走!不能连累你!”他说着,就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因为腿伤和虚弱,重重摔回渔网堆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你现在能走到哪儿去?”陈渡按住他,声音低沉而严厉,“外面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那怎么办?”李栓子绝望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恐惧。
陈渡沉默着。窝棚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零星的狗吠,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追兵正在逼近。
过了许久,陈渡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抬起眼,看着李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里不能待了。明天晚上,我想办法,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