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河水瞬间将她吞没,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昏厥。她拼命划动双臂,朝着对岸那片茂密的芦苇荡游去。身后的岸上,传来团丁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和零星的枪声,子弹“嗖嗖”地射入水中,在她身边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不敢停,也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游,朝着那片代表着生机和藏身之处的芦苇荡。
终于,她的手指触碰到了滑腻的芦苇根茎。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岸,一头扎进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中,瘫倒在冰冷的淤泥里,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可是,爹呢?张爷爷呢?
他们怎么样了?被抓了吗?还是……
她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悲痛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把脸埋进带着腥味的淤泥里,无声地痛哭起来,瘦小的肩膀在黑暗中剧烈地耸动。
她把他们丢下了……她把爹和张爷爷丢在了那里……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力气耗尽,眼泪流干,她才茫然地抬起头。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芦苇的沙沙声,她孤身一人,浑身湿透,冰冷刺骨。
她想起还躺在苇荡窝棚里、奄奄一息的娘。
她不能倒在这里。娘还需要她。
她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窝棚的方向挪去。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创伤,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当她终于看到那个破败窝棚的轮廓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她踉跄着冲进窝棚。
草铺上,秀姑依旧昏迷着,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窝棚里,没有爹,也没有老张。
只有她,和垂死的娘。
阿青瘫坐在草铺边,看着母亲苍白如纸的脸,再想到生死未卜的爹和下落不明的老张,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孤独,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失败了。她没能救回爹,还可能连累了张爷爷。
现在,只剩下她和娘了。
在这与世隔绝的苇荡深处,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十三岁的阿青,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走投无路。
她蜷缩在母亲身边,紧紧抱住她冰凉的身体,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点对抗这无边黑暗和寒冷的勇气。
天,快要亮了。
可她的世界,却仿佛永远陷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