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篾头送来的草药膏带着一股刺鼻的辛辣,敷在肿痛的脚踝上,先是火辣辣地疼,像是皮肉被重新撕开,过了半晌,才慢慢渗进一丝麻木的凉意,将那钻心的钝痛稍稍压下去些许。水虺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额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结了一层暗红色的痂,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装了回去,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疲惫的呻吟。
阿青坐在他旁边,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根干草,眼神有些发直。细仔靠在她腿上,已经睡着了,小眉头却还紧紧皱着,似乎梦里也不得安宁。
棚子里弥漫着草药味、血腥气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沉寂。
棚外,南坡的声响渐渐发生了变化。先前那种恐慌的嘈杂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和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敬畏的脚步声。偶尔有人从棚外经过,会刻意放轻脚步,朝里面望一眼,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外来者,而是掺杂着感激、惧怕,还有一种模糊的、将他视为依靠的复杂情绪。
水虺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他知道,老篾头的话正在变成现实。经此一役,他水虺,这个拖着一条伤腿、满身是血的外来户,莫名其妙就成了南坡人心里的那根主心骨,那堵挡风的墙。
这感觉并不好。像是一件浸透了冷水的破棉袄,沉重、湿冷,紧贴在身上,甩不脱。
脚步声在棚外停下,是那种熟悉的、慢吞吞的步子。
老篾头掀开棚帘,没进来,就站在门口。他先看了一眼靠坐在里面、仿佛入定的老鬼,然后目光落在水虺身上。
“能走动道了?”他问,声音依旧沙哑。
水虺睁开眼,没回答,反问道:“北滩那边有什么动静?”
“龙爷缩回去了。”老篾头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折了刀疤脸这员大将,又丢了好几个硬手,他得舔伤口,也得防着别人趁火打劫。乱岔河,盯着他位置的人,不止我们南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他派人递了话过来。”
水虺眼神一凝:“什么话?”
“要人。”老篾头吐出两个字,“刀疤脸,还有那几个被我们扣下的。”
“放吗?”
“放,但不能白放。”老篾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算计的光,“得让他龙爷出点血,割块肉。这事我来谈。”他话锋一转,看着水虺,“但在这之前,南坡得先有个新章程。不能总是一盘散沙。”
水虺沉默着,等他往下说。
“从今天起,”老篾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南坡的事,你水虺说了算。我老了,在后面给你出出主意还行,顶在前面,镇不住场子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移交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但水虺知道,这是权力的交接,是把他彻底绑死在这乱岔河的战车上。
“我?”水虺扯了扯嘴角,带着伤口的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一个外来的,瘸子?”
“瘸子也是打死过老虎的瘸子。”老篾头毫不客气,“南坡的人认的是这个。”他用烟杆虚点了点水虺身上的伤,“你流的血,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多。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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