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虺是被饿醒的。胃里像是揣了一团粗糙的砂石,磨得生疼,喉咙也干得冒烟。他动了动,浑身的伤口尤其是脚踝处立刻传来尖锐的抗议,让他瞬间清醒,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天光已经大亮,浑浊的光线从草棚的破洞漏下来,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阿青和细仔还在睡,细仔的小脸埋在他母亲怀里,睡得并不安稳。老鬼依旧靠坐在棚口那个位置,姿势几乎没变,像是长在了那里,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棚外不再是死寂,也不是昨日的恐慌喧哗,而是一种带着某种刻意秩序的低声忙碌。有人走动,有人低声交谈,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修补窝棚的敲打声。
水虺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处,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这细微的声响惊动了阿青,她立刻睁开眼,看到水虺醒了,连忙起身过来搀扶。“水虺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水虺借着她的力坐直,声音沙哑,“有水吗?”
阿青赶紧拿过那个破瓦罐,里面还有小半罐雨水。水虺接过,仰头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灼烧感。
就在这时,棚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麻杆那颗瘦小的脑袋探了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水……水虺哥,您醒了?篾头叔让我来问问,您今天感觉咋样?北滩那边……送东西来了。”
水虺眼神一凝:“送什么来了?”
“一些糙米,还有几条半死不活的鱼。”麻杆低声回道,“篾头叔正在坡口那边清点,说是换刀疤脸他们的。”
动作倒是快。水虺心里冷笑,这老篾头谈判的本事,比他动手阴人的本事也不差。
“知道了。”水虺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去跟篾头叔说,清点完了,把东西都搬到这边来。”
麻杆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没敢多问,连忙点头:“哎,好,我这就去!”说完,缩回脑袋跑了。
阿青有些不解地看着水虺:“搬到这儿来?”
“嗯。”水虺看着棚外,“既然让我‘说了算’,那这分粮的第一刀,就得从我这棚子门口开始。”
他没再多解释,忍着痛,示意阿青扶他站起来。脚一沾地,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靠着阿青和棚壁,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不能一直躺着,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他让阿青找来那根粗树枝,拄着当拐杖,一步一顿地挪到了棚口,撩开帘子,向外望去。
南坡的景象与昨日又有所不同。血迹虽然还在,但明显被清理过,撒上了新的尘土。一些窝棚正在修补,人们看到他出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复杂地望过来,有敬畏,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几个半大的孩子远远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点点害怕。
老篾头佝偻着身子,正指挥着两个人将几个不大的麻袋和一只破木桶往坡上抬。看到水虺站在棚口,他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东西不多,聊胜于无。”老篾头指了指那些东西,“估摸着也就够南坡的人对付两三天的嚼谷。”
水虺看着那点可怜的“战利品”,心里清楚,这恐怕还是老篾头尽力争取的结果。北滩的龙爷,就算暂时低头,也不可能吐出太多油水。
“辛苦了。”水虺点了点头,“就放这儿吧。”
东西被放在草棚外的空地上。麻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黄褐色的糙米,木桶里几条巴掌大的小鱼有气无力地翻着白肚皮。